我會變成一個賺錢機器嗎？

　　應聘條件：能適應較高壓力下工作，能適應經常加班。

　　一連串的招聘公告幾乎都提到了這一條。趙岳關掉瀏覽器癱在床上長嘆一聲。

　　“一個跟我關系特鐵的師兄，自從去年進了外企工作，到現在還沒打上照面！”趙岳說，“現在每次發短信問候他，他的回復都像電報一樣，要多短有多短。”

　　“好”、“忙”是師兄短信里出現頻率最高的兩個字。對這位曾經無話不談的鐵哥們兒，趙岳現在只知道他年薪30萬這一碼事兒了。

　　“真是為了錢把命給賣了。”前些年頻頻爆出大型企業員工過勞死的事，趙岳還沒怎么上心，現在，他感覺自己也快要上前線了。

　　“一年買車，二年買房，三年買棺材”，趙岳拍著大腿贊嘆“總結得太精辟了”，繼而又搖了搖頭，“怎么感覺這人生剛剛開始就行將結束了？”

　　其實趙岳對人生有自己的規劃：白天風風火火地工作，晚上加班加點充電，拿著高薪，攢滿了小金庫，瞄準機會就用自己掙的錢留學海外。

　　可現實是，他每天天不亮就掙扎著起床，在關得密不透風的宿舍里聽著還在睡夢中的同學們此起彼伏的鼾聲，自己同情自己。

　　“現在我在一家大企業實習，標準的早出晚歸，下班回來就已經累得不想動換了，連玩游戲的力氣都沒有，躺下就能睡著。實習都這樣，還能指望工作好到哪兒去？”說話的時候，趙岳隨手松了松領帶。

　　“我都能想象以后的日子，早上5點多起床，嚼著冷面包沖進地鐵，閉著眼睛做半小時沙丁魚罐頭，再對著電腦沒完沒了地編程，年終可能有那么一筆不算微薄的獎金。咳，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變成撫恤金了，我現在連給自己領撫恤金的伴兒還沒找到呢！”

　　趙岳皺起眉，似乎認定了工作會把自己變成一個賺錢的機器。

　　“這么一直干下去，腦子鐵定變成罐頭肉！”

　　趙岳說，日復一日的重復勞動里，他看不到未來。

　　“我現在能干什么，估計三年后也就只會干這些，我們這行的技術活兒，沒有‘熟能生巧’這一說，到了某個平臺就上不去了。就像現在，雖然每天做的事兒內容都差不多，卻不會一次比一次輕松，頂多一次比一次麻木、厭煩。”

　　趙岳掏出工資存折給我看，他笑著說：“這個沒準兒就是我將來唯一的日記本了。”

　　“有時想想，干脆心一橫考研算了，今年晚了趕明年唄，雖然是失業緩期三年，能緩緩就緩緩吧。”

　　但“豬過的日子”早晚是會結束的，我看著趙岳緊蹙的眉頭，知道他自己也明白這一點。

　　學不會察言觀色怎么辦？

　　“你馬上就要走上社會，正式參加工作了，這是人生的轉折點。工作以后不能像在家里那么一根筋，想什么就說什么。古話說‘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爸爸早年的經歷就是最好的教訓，下面的勸誡你別不當一回事……”

　　姜敏拿著爸爸的信一陣竊笑。平時父女倆都是短信聯系，沒想到爸爸居然鄭重其事地寫了一封信，還是用毛筆寫的蠅頭小楷。

　　一口氣讀完爸爸的來信，她卻怎么也笑不出來了。爸爸在信中詳細敘述了自己年輕時候，仗著業務水平好，說話沒遮攔，得罪了上司，結果干到老還只是個小科長，還諄諄教誨姜敏要吸取教訓，不要像在家里和學校一樣直腸子，多留心觀察其他人。

　　“爸爸信里描繪的職場，簡直就是大魔窟啊！”姜敏深吸一口氣，按捺不住，把信的事兒告訴了同寢的羅云。哪知羅云聽了一個勁兒地點頭，連說：“咳，要是我實習之前也有這么一封信來提點提點就好了。”

　　羅云實習的公司里正副主管貌合神離，都拿她這個沒名沒分的實習生找茬兒，她夾在中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不知道怎么辦。

　　姜敏聽了不禁又瞅了瞅爸爸信里的幾行字：“你以前遇到的困難都不算真正的困難，在工作中的挫折，才是人生真正的考驗……”

　　“難道從前高考的辛苦，失戀的打擊都遠遠比不上工作帶來的麻煩嗎？”姜敏說，“看來我真是太幼稚了。”

　　她說，自己從小到大都無憂無慮的，爸媽什么事都不讓她操心，朋友們也那么誠實可愛，有什么不痛快的地方大家說出來吵兩句就過去了，從來沒往心里去過。

　　“看爸爸信里說的，真不知道我這樣的人能不能在社會上活出來。”姜敏干凈的大眼睛里涌出一股憂慮。她說多苦多累都不怕，就怕不能安心工作，還得察言觀色，學說違心的話。

　　“那樣日子就太痛苦了，怎么以后的生活這么黑暗呢？”姜敏抓了抓頭發。

　　工作會讓曾經的理想破滅？

　　“一個月就兩千多塊錢，您舍得讓寶貝女兒成天風餐露宿的啊？再說了，那點薪水肯定養不活我，到了還得跟您要生活費呢……”

　　“得啦，找不找工作全看你自己。”

　　連撒嬌帶耍賴地拿到了媽媽的特赦令，左媛臉上仍看不出一絲輕松。

　　不是怕薪水低，也不是擔心工作苦，左媛自嘲給老媽匯報的理由不過是“打腫臉充胖子”，而真實的原因是“面試傷了我的尊嚴”。

　　說這話時，你甚至還能從她的語氣里嗅出“在那個狹小逼仄的面試間里唯唯諾諾地說話”染上的“自甘墮落的霉味”，還有對那些“聽沒聽清都忙著點頭”的“俯首帖耳”的態度。

　　左媛“噗哧”一笑，模仿了起來——

　　“當然，你離我們的要求還差得很遠。”

　　“你面試里暴露了很多問題，指出來你可能也記不住。”

　　“說實話，這次面試已經等于培訓了，你應該學到了很多。”

　　“當年我參加面試的時候啊，對自己著裝舉止都是對著鏡子再三研究的。”

　　這個自稱不善表演的女孩子，竟把面試官們的神態模仿得活靈活現。

　　“真是媳婦熬成婆了！”左媛說，“我是來找工作，可不是專程來讓人挑刺兒的。”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自己沒犯的錯誤面試官也“特意”指出來。

　　“分明就是背熟的一套訓導詞，不管對路不對路，先一古腦兒砸過來，滅掉威風再說。”

　　第一次面試前，左媛特意凌晨5點鐘起床，換上專門為面試購置的一身名牌職業裝，“光化妝就折騰了兩個小時”。

　　可等她光鮮亮麗地推門走進面試間，頓時感覺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劣質香水味兒，面試官的行頭也像東拼西湊來的。”左媛承認自己的話有些夸張，但又說至今她腦子里還晃悠著面試官黑絲襪上刺眼的白洞。

　　那次她應聘的是一家小型民營企業，本來也沒指望能多洋氣，但看著絲襪都穿破了的面試官，左媛還是對自己的未來生出一點薄薄的凄涼。

　　工作＝掙錢＝逛街＝掃貨＝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這是左媛的公式。在學校里，流著口水從過期時尚雜志上攢下的理論知識，就等著工作的平臺提供實踐機會呢，可沒想到進入職場竟要把自己苦心修煉出的小資情調消滅個干干凈凈！

　　“小學初中高中大學，那么辛苦念過來，一路名校畢業最后混得過這么沒品位的日子，以前不是都白活了嗎？”

　　左媛說她工作是為了能更自在地生活，不靠爸媽的接濟，圖個心里舒坦，可入職前的每一次面試卻都能把她的理想打回到現實。通常面試都有好幾輪，幾次折騰下來，她真的累了，怕了。 -文陽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