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出雙重的古希臘悲劇。從紐約布魯克林街頭一無所有的小毛賊、小毒販開始，從零開始，達到了不可想象的高度，然后因為他自己的狂妄而墮落。再然后，又回到之前的高度，再一次墮落，還是因為他的狂妄。　　一部電影能拍多長，他講的故事就有多長。　　——詹姆斯·托貝克(紀錄片《泰森》導演)　　這些事情我不愿意去回憶，我感到非常尷尬。有些事情，你們丼/TD>

　　作秀太累了，對他而言。

　　1月17日，星期六，已經(jīng)到了晚餐時間。來自新奧爾良的大廚約翰·貝什已經(jīng)在美國西部城市鹽湖城一個臨時餐吧里忙活了整整一天，他把精選的日本神戶牛排，以慢火連續(xù)烹制了26個小時，牛排的顏色看起來就像是拳擊手漲紅的臉。“自從我開始為邁克·泰森做飯，我就想用‘重拳’轟擊人們的味蕾，讓食物也能傳達那種意念。”貝什在牛排上澆上醬汁，然后把盤子端到了前重量級拳王泰森的面前。

　　當天的鹽湖城沒有拳擊賽，不過幾個小時前，在一座能坐下450人的圖書館，放映了一部電影，一部名叫《泰森》的紀錄片。一年一度的獨立制片電影節(jié)——圣丹斯國際電影節(jié)在這一周召開，43歲的泰森和這部屬于他的電影也來了，呈現(xiàn)的是平靜的講述和過去20多年里被記錄下的破碎鏡頭。在銀幕之外，穿著西裝的泰森在繼續(xù)戰(zhàn)斗，這一次，是為榮譽而戰(zhàn)。

　　“最有戲劇性”的人生

　　20年里曾經(jīng)擁有的3億美元資產(chǎn)變成4000萬美元巨債

　　如果按照小說家喬伊斯·奧茲所寫的：“拳擊是美國最富戲劇性的劇場”，那么泰森，這個自稱“地球上最壞的人”，應該是這個劇場里的頭號男主角。當他的故事真的被搬進劇場，講的又是怎樣的一個故事？

　　第一次看完成片，泰森跟導演詹姆斯·托貝克說：“這是一出古希臘悲劇。惟一的問題是，我是主角。”

　　“這是一出雙重的古希臘悲劇。”托貝克說，“從紐約布魯克林街頭一無所有的小毛賊、小毒販開始，從零開始，達到了不可想象的高度，然后因為他自己的狂妄而墮落。再然后，又回到之前的高度，再一次墮落，還是因為他的狂妄。”

　　電影回顧了泰森的傳奇。從12歲在紐約街頭被傳奇訓練師達馬托發(fā)現(xiàn)后，1986年，年僅20歲的泰森僅用時2分35秒就打敗伯比克取得首個重量級拳王冠軍，1990年在日本瘋狂迷戀女色，被道格拉斯打敗，次年又因為被指控強奸而入獄三年，進入人生第一個低谷。出獄后一年泰森就擊敗布魯諾重奪拳王桂冠，但是1997年對霍利菲爾德鬧出“咬耳朵”丑聞，被吊銷了拳擊執(zhí)照，從此一蹶不振，直至破產(chǎn)，20年里曾經(jīng)擁有的3億美元資產(chǎn)變成4000萬美元巨債。

　　影片里最有價值的是從長達30小時采訪素材中剪出來的泰森自述。他承認自己被女人毀了，對伯比克那一戰(zhàn)，自己同時還在擔心自己的淋病；影片里他惟一的一次憤怒是針對指控他強奸的原告，說從此以后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但當他再次回憶起和恩師達馬托在一起的短暫時光，竟還是會激動到眼含淚水，說不出話來。

　　“一部電影能拍多長，他講的故事就有多長。”托貝克說。

　　為自己再打一場，為榮譽而“戰(zhàn)”

　　泰森在坐牢的三年時間里，喜歡上了馬基雅維利和托爾斯泰，一度也想寫自傳

　　讓泰森講出這個故事可不容易。兩年前，當托貝克找到泰森時，他回答說：“這些事情我不愿意去回憶，我感到非常尷尬。有些事情，你們不必知道。”

　　泰森住在拉斯維加斯郊區(qū)的一所房子里，距離他23年前打敗伯比克的希爾頓飯店只有16英里，“那天晚上我贏了金腰帶，然后喝了很多酒，喝得爛醉。”然而在他現(xiàn)在的住所里，卻沒有任何關(guān)于拳擊的照片，沒有任何拳擊紀念品，沒有拳王金腰帶，也沒有當年那種傲慢和狂躁。泰森說，他接受了戒毒和戒酒治療，已經(jīng)15個月沒碰過那些東西了，“我都沒想過，我還能活到現(xiàn)在這年紀”。當時41歲，已經(jīng)是6個孩子的爸爸的泰森說。

　　托貝克1985年就認識了泰森，并曾經(jīng)讓泰森于1999年和2004年在自己執(zhí)導的兩部商業(yè)電影中出場，而這一次，泰森要演的是自己，他不愿意用那種方式再“活”一遍。泰森在坐牢的三年時間里，喜歡上了馬基雅維利和托爾斯泰，一度也想寫自傳，甚至聯(lián)系好了一個紐約書商，但最后還是放棄了。“太痛苦了，就像是有序的羅馬王朝又被野蠻人摧毀了。我會瘋的。”

　　然而托貝克還是發(fā)現(xiàn)，當泰森說起拳擊的話題，仍然會習慣性地興奮起來，關(guān)于恩師達馬托，關(guān)于他當年在紐約街頭的兄弟，關(guān)于和他同時代的拳手。于是托貝克鼓動泰森：再打一場，對手是過去的自己，為名譽而戰(zhàn)。

　　“他引出了我過去的一切，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泰森說。

　　生活是更殘酷的拳臺

　　泰森19歲的人生目標是：很有錢。很有名。過簡單平靜的生活。如今他也許還能做到后兩點

　　時間回到去年5月16日晚上，戛納電影節(jié)。

　　紀錄片《泰森》放映完畢，所有觀眾起立鼓掌，這里面有他的拳擊迷，也有最尖刻的影評家，這讓隨后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電影舞臺前的泰森無所適從。

　　“我是個運動員，我所知的一切也僅限于此——這里讓我感到不安。”換上莊重的深色西裝，胸口口袋上別著白色手絹，他左臉上可怕的毛利人文身還在，現(xiàn)在沒有拳臺圈繩環(huán)繞，野獸反而感覺被畫地為牢。

　　即使如此，從拉斯維加斯遠郊的住所，飛到法國里維埃拉小城戛納，這本身就需要野獸當年的勇氣，而觀眾的掌聲給了泰森更多的勇氣，他需要這些勇氣，因為從電影中的過去回到現(xiàn)實，需要更多勇氣。

　　電影里，泰森在幾年前的一次訪談中說：“我不知道我是誰。聽起來很愚蠢，但是我真的無法解釋。我的人生就是酒精、毒品和派對，然后一切突然就沒了。”然后，他的生活被官司、債務、丑聞填滿，經(jīng)紀人唐金卷走了他的大量財富后也消失了，幸運的是，也出現(xiàn)在影片中的兩個人開始幫他打掃過去。

　　一個是溫納，19歲時就曾為拳王阿里打理商業(yè)事務；另一個叫賓漢姆，阿里的教子。這兩人用幫助老拳王的責任心幫助泰森，一方面是申請退稅，因為他其實沒有真正得到那3億美元；一方面重新推廣泰森品牌。

　　泰森19歲時告訴記者，他的人生目標就是：“很有錢，很有名，過簡單平靜的生活。”看起來，錢沒了，冷靜下來的泰森還可以做到剩下的兩點。

　　但永遠不要相信野獸，包括泰森自己。“我只是向他們保證今天不會喝高了，不會保證明天也一樣。我也想做到，但我在一個無底洞里。”

　　本版撰稿 記者 樓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