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壇黑金調查：裁判賄金上千萬 4萬元僅保公平

　　北京崇文門東側，一幢西式洋房門牌斑駁。這里是福特寶公司所在地。正是在這里，福特寶見證了中國足球職業(yè)化改革的沉浮。而深藏幕后的諸多神秘交易，正隨著對足協(xié)前官員的查處而漸次清晰。

　　記者從多個消息源獲悉，警方對案件的偵查，一度鎖定在中國足協(xié)下屬中國福特寶足球產業(yè)發(fā)展公司(以下稱“福特寶公司”)。專案組調取的公司相關賬目，成為一窺中國足球市場化權力格局的隙縫。

　　牽連謝亞龍的人

　　謝亞龍曾歷任北京體育大學副校長、國家體委群體司司長、田徑運動管理中心主任、體育科研所副所長。

　　在謝亞龍2005年接任體育總局足球管理中心主任時，外界普遍議論其曾是體育總局前局長袁偉民秘書的身份。謝在任上備受爭議。直到2008年奧運會后，他前往國家行政學院學習，次年3月轉任中體產業(yè)公司董事長。

　　謝亞龍受調查的9月初，即傳出與福特寶公司賬目有關，但不少人卻意外地在北京看到邵文忠。

　　16年前，這位正處級官員，受國家體育運動委員會指派擔任福特寶公司法人代表、總經理，邵一直任職至今。在中國式的足球圈，邵的協(xié)調能力為人稱道。福特寶公司注冊成立于1994年，公司法定代表人由中國足協(xié)報國家體育運動委員會任命。籌備組建的負責人是時任中國足協(xié)副主席王俊生。

　　至2009年改制，福特寶公司一直為老式全民所有制國企，“與足協(xié)關系幾乎分不開，獨立決策是不可能的。尤其在財務上，公司與足協(xié)間有許多糾纏不清的地方。”上述在公司任職人士稱。

　　今年8月初，邵被傳在沈陽配合警方調查取證工作。福特寶之于整個中國足球弊案證據鏈，一直被視為關鍵一環(huán)。

　　近幾日，邵的證言被體育媒體認為是導致謝亞龍等人被立案調查的關鍵。記者9月14日向中國足協(xié)和福特寶公司確認，邵本人已回到公司盡職正常工作。“以他和足協(xié)領導的關系，(邵回來)我們都感到吃驚。”一位與邵相熟的足球商務企業(yè)負責人稱。

　　中國男子足球隊在9月之后兩月有近10場熱身比賽，承擔這些賽事商務工作的福特寶公司，需要邵統(tǒng)攬決策。“他每天都在忙于比賽安排。”福特寶公司辦公室職員告訴記者。

　　接近此案的人士稱，自3月1日足協(xié)副主席南勇、楊一民、中超公司前任總經理呂峰等被批捕后，陸俊、黃俊杰等四名裁判在幾日后即傳出被警方帶走，此后中國足協(xié)官員確認了上述消息。“這些人把謝亞龍牽扯了進去。”在這之前，同南勇、楊一民一道接受調查的張健強，曾在1990年代中后期任中國足協(xié)裁判委員會主任。而此番隨謝亞龍被專案組控制者，則包括在1990年代初期裁判委員會掌控實權的秘書長蔚少輝，以及張健強的后任李冬生，李還長期擔任主管裁判工作的足協(xié)技術部主任。

　　“裁判黑金”懸疑

　　由此，問題裁判線索逐漸清晰。這背后的金錢系統(tǒng)，似與福特寶公司頗多關聯(lián)。

　　“陸俊等人被查出的賄款，其實并不是商業(yè)賄賂、操控比賽所吸資金的全部。”上述接近此案人士稱。這種說法在業(yè)內已多有印證——— 李承鵬、淦耀等足球記者、資深裁判研究者均明確表示，中國足協(xié)在裁判接待費、裁判場次安排等領域存在“黑金”和內部操控問題。新任足協(xié)副主席韋迪上任后數月，迅速在今年聯(lián)賽中改革裁判安排制度，以抽簽方式確認比賽場次裁判。“這種做法值得商榷，但顯然韋是發(fā)現了一些問題。”淦耀說。

　　中國足協(xié)裁判委員會在足協(xié)下屬聯(lián)賽、其他重大比賽的裁判指派工作中，存有重要話語權。廣州體育研究所裁判學研究者淦耀回憶，“裁判最早是為了多吹比賽，傳出裁委會負責人‘進貢’。這之后演變成潛規(guī)則。”

　　“裁判管理部門是足協(xié)最核心的權力，也能直接反映足協(xié)的公正性。”按照國際足聯(lián)章程對裁判工作的定性，裁判實際是代表賽事主辦者直接、具體管理仲裁比賽的人。

　　楊一民、張健強與陸俊為北京體育大學校友，張與陸的密切關系為人熟知。“陸俊、黃俊杰、周偉新這些人能成為國際比賽裁判，都需要裁委會安排舉薦。”淦耀說。

　　隨著裁判問題鏈條深入，近20年足球市場化進程中，職業(yè)聯(lián)賽制度性問題進一步暴露。

　　根據李冬生2007年的公開談話，在中國足球聯(lián)賽中，裁判在比賽地的接待工作，“還是由賽區(qū)來接待。”而“賽區(qū)”的主要構成方，多是中國足協(xié)在比賽地的會員足協(xié)，其與俱樂部往往利益一致。盡管業(yè)內一直呼吁由中超公司或第三方支付裁判接待費，但卻一直難以成型。

　　由于存在這種招待的便利，俱樂部向裁判或他們在足協(xié)的支持者提供“好處”，已經成為職業(yè)聯(lián)賽中慣例。“一般想要公平需要單場付出約4萬元，如果希望獲得好處，則數十萬不等。”數位長期在足球聯(lián)賽中工作的人士透露。

　　圈內人士都盛傳，陸俊為什么連續(xù)多年獲金哨殊榮，他是主隊和客隊通吃，其要價是主隊20萬，客隊也是20萬，這樣他在場上的判罰絕對一碗水端平，顯得非常公正。

　　據媒體報道，陸俊、黃俊杰等裁判被調查，是因其未將賄金全數轉交足協(xié)，因而為警方查獲。但在這種看似正常的程序后，黑金已埋藏在足協(xié)各級掌權者的欲望中。“錢并不是裁判個人拿到，而多是通過正常的上繳程序，交納給中國足協(xié)和裁判委員會。”上述接近此案人士透露，“謝亞龍雖并不能完全掌控裁判委員會，卻很可能參與從中獲利。”

　　余下的問題是，這些錢如何最終再次輸送回利益相關者？足協(xié)可以絕對控制的福特寶公司，則被外界懷疑是運作巨款的實體。

　　盡管目前專案組已并案查處的具體數額不詳，但眾多人士指稱，“每年各級聯(lián)賽中涉及的裁判賄金可能已經達到上千萬元”。在今年2月呂峰前往沈陽后，坊間多次傳出沈陽專案組前往中超公司調查賬目，并由此發(fā)現一些商務開發(fā)中的合同問題。而作為中國足協(xié)掌控的另一商業(yè)運營主體，福特寶也迅速進入調查視線。此前參與協(xié)查者中，呂峰及其在中超公司的前任總經理瞿郁明，都曾在福特寶核心經營部門任職領導，對福特寶內部情形較為熟悉。

　　福特寶盈利之謎

　　福特寶公司辦公室負責人9月14日對記者稱，“邵文忠只是盡了公民配合義務，外界很多關于福特寶公司的傳言不實。”但他并未否認專案組曾徹查福特寶公司賬目。除裁判黑金外，近日體育媒體還曾釋放福特寶承擔的中國之隊業(yè)務與謝亞龍、南勇等人支配小金庫有關的消息。福特寶的真實盈利情況，因其濃重的官辦色彩，恰恰是足球職業(yè)化改革以來的隱秘所在。

　　福特寶以官辦企業(yè)身份，在改革中獲益。1996年至2002年，福特寶公司年營業(yè)額從四五百萬增長到一千余萬。

　　中超聯(lián)賽開始后，在游戲規(guī)則未明之際，足協(xié)欽定福特寶公司負責經營開發(fā)。獲得中超經營權后，福特寶公司營業(yè)額劇增，工商資料顯示，2003年至2005年，年營業(yè)額分別約為3420萬、6120萬、6453萬。此間，福特寶與俱樂部爭利現象嚴重，引起俱樂部投資人不滿。譬如，中超招商中，福特寶曾公布了19種“統(tǒng)一招商產品”，涉及服裝、啤酒、汽車、家電、移動電話等19種商品。各家俱樂部則因此不得在冠名、胸前、背后服廣告中洽談這些商品的贊助商。

　　但令人不解的是，從注冊成立至今，福特寶的凈利潤水平始終在十余萬的量級。這家公司并沒有大額對外投資，最多時不過100多人的團隊。“福特寶的經營成本主要是一些廣告媒介購買，以及日常運營費用，如果公司凈利潤那么低，很可能是將足協(xié)的收益以授權費方式納入了成本。”一位福特寶公司前任管理人員稱。 (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