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日上午10時，渝黔高速路東溪收費站迎來一個特殊的車隊——由4輛貨三輪摩托車組成，駕乘人員無不蓬頭垢面。每輛車上，橫七豎八擺放著板凳、被褥、熱水瓶、塑料桶等家什。

　　這是一群在廣東汕頭打工的四川農(nóng)民工，受金融危機影響，他們丟了工作，不得不駕駛摩托車，行程數(shù)千里回歸家園。“我們的大部隊還在后面，出發(fā)時，車隊共有14輛三輪摩托車。”一民工說。

　　危險

　　執(zhí)法人員勸離高速

　　三輪摩托車毫無保護設(shè)施，駕駛?cè)藷o法出示駕駛證、行駛證，塑料雨棚的車廂內(nèi)還擠坐著老人、婦女……此類車豈可上高速路。高速公路執(zhí)法人員聞訊趕緊前往東溪收費站路口，將打算借道的車隊請下高速路。鑒于其情況特殊，執(zhí)法人員僅對其進行了勸導。

　　三輪摩托車隊不得不重返210國道。4輛車上，包括司機，共搭載了11人。一輛車便是一個家庭單元：夫妻或者父母兒女。一行人上月18日從廣東出發(fā)，一路經(jīng)廣西、貴州，已奔波了14天。

　　行至210國道綦河收費站附近，已近下午3時，眾車停下來稍作休息。一過路村民上前搭訕：“你們怎么帶這么多東西，搬家嗎？”“不，回家！”開在最前頭的秦師傅大聲答道，眼圈有點泛紅。這條回家路，五味雜陳。

　　不舍

　　眾人合議舉家遷徙

　　秦師傅說，他們都來自四川巴中平昌縣，駕車男子大都在廣東汕頭當貨三輪司機，女的則在私人塑料作坊，負責挑揀塑料。受金融危機影響，當?shù)夭簧倨髽I(yè)關(guān)了門，貨運業(yè)務沒了，女人也丟了工作，長期再在汕頭耗下去，沒有生活來源。眾人商議，還不如暫時回老家，穩(wěn)定一段時間，再另謀出路。

　　為什么不乘火車或汽車？秦師傅說舍不得：舍不得車費，舍不得花費數(shù)千元錢買來的賴以為生的三輪摩托車，舍不得丟掉任何一件家什……于是，眾人商議：開車回家。為搞清楚線路，臨行前，幾人專門買了張地圖。經(jīng)計算發(fā)現(xiàn)：從汕頭到老家，全程逾3000公里。

　　一路行來，修修停停。廣東境內(nèi)壞掉一輛，廣西境內(nèi)一輛車滾下坡摔成廢鐵，司機還受了傷，不得不棄車改乘火車，貴州境內(nèi)又壞掉兩輛……到重慶時，僅剩下4輛“排頭兵”。

　　艱辛

　　女人睡車男人睡路

　　近半個月的奔波，有說不完的苦。為了趕路，每天駕駛10小時以上是“最低標準”。“你看我這雙皮鞋，全是走爛的。”被喚作剛子的駕駛員邊說邊伸出左腳，腳上的皮鞋裂開足有手掌大小，露出襪子。“出門前這可是雙新鞋。”

　　摩托車沒有駕駛室，男人們不得不把棉衣包在頭上抵御風寒。坐在“車廂”內(nèi)的人也不好過，廂體狹小，整日蜷曲得腰酸腿疼，顛簸更是家常便飯。“這趟回家比種田還苦。”秦師傅的妻子、42歲的肖大姐揉著頭上剛被撞出的大包，有些哽咽。

　　累還只是一小問題，吃飯、睡覺更難解決。為減少開支，每人一天最多吃兩頓飯。臨行前，每家都準備了幾箱方便面，不過，因為沒有熱水，方便面大都被干啃下肚。睡覺是走到哪睡到哪——男人讓出車廂在公路邊上打地鋪，女人小孩在車廂內(nèi)將就。洗臉、洗頭，更是奢望。十多天下來，每個人的臉和手都已干裂，風刮得生痛。

　　感動

　　好心保安主動讓床

　　不過，回家路上也有感動。秦師傅介紹，途經(jīng)貴州時，因三輪車難以翻越崇山峻嶺，車隊“冒死”闖過一次高速公路。貴州交警發(fā)現(xiàn)攔住了他們，得知其特殊情況，交警未作阻攔，給予放行，還為他們指路護路走了一段，讓他們“撿了一段便宜”。而頭天晚上，在遵義高速公路服務站，他們還以10元的價格，吃到了15元一份的盒飯，這是他們行程中唯一一頓熱飯。好心的保安還慷慨地將宿舍讓給他們，眾人第一次在路上睡了個安穩(wěn)覺。

　　終于到重慶了，離家鄉(xiāng)越來越近，可他們已累得邁不開步，支持他們繼續(xù)走下去的重要支柱是孩子。“你看，這是我大兒子，他今年初三了，出發(fā)前還給我打電話，說這回考試又得了個全班第一！”交談中，肖大姐興奮地遞過手機上的照片，露出微笑。“只要他們好，我們大人再辛苦，也值！”說完，一行人重新登上車，朝記者揮揮手，逐漸消失在遠方……

　　歇腳

　　懷著希望闖西北

　　12月1日下午4時，有溫暖的冬陽。火車北站，涌出站臺的那一刻，朱道勇和老鄉(xiāng)們都激動起來：重慶，家鄉(xiāng)……

　　但是，他們不會在家鄉(xiāng)作太久停留。朱道勇說：“回趟家鄉(xiāng)，就當是喘口氣，火車票已經(jīng)買好，我們馬上就要去蘭州。”

　　離開勞作了10年的深圳，是大家商議的結(jié)果。“企業(yè)已經(jīng)倒閉了20天，大家就在一起琢磨——沒工作了，總不能天天賴著鋪蓋窩里混日子吧？大家東說一句，西說一句，就決定了回重慶，然后立馬轉(zhuǎn)車去西北，去蘭州。”他說。

　　在朱道勇的行李中，有一只塑料桶，滿滿一桶全是車工工具書。回鄉(xiāng)時，很多東西都扔了，但這些書他全留著，“出門在外，沒得點知識硬是不行。”

　　朱道勇老家在奉節(jié)，但他并沒準備回去看一眼。“回來之前，在那邊的熟人打來電話，讓早點兒過去，說那邊現(xiàn)在很缺技術(shù)工——早點兒去，在春節(jié)前掙筆過年錢，回家過個歡喜年。”其實，內(nèi)心不是不想回家看看老房子，看看老親戚。“生活更重要嘛，到西北去好好做份工，找了錢回來，才能過好日子。不出3年，我肯定會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說這話的時候，他抬起頭，瞇縫著眼看城市樓群中間的太陽，他的臉被映成金黃色。

　　“從頭再來個嘛，沒得啥子。”詹自強馬上就要坐上前往成都的火車。詹自強得過東莞市十佳農(nóng)民工，因為對設(shè)計皮鞋有想法，他做到了一家企業(yè)的副經(jīng)理，還去美國考察過。企業(yè)倒閉后，他謝絕了當?shù)毓�會為他安排的工作，轉(zhuǎn)而去成都一家鞋廠做設(shè)計部主任。“有了外頭10多年打工的經(jīng)驗，即便從頭做起，相信也不會太差。”

　　也有個別人不準備出去了，就把根扎在家鄉(xiāng)重慶。工廠開始裁員時，周興貴夫婦曾經(jīng)被嚇著過，但后來還是回重慶了。周興貴打算讓媳婦當保姆，自己去工地上找活干。5歲兒子趴在包袱上，眼睛睜得好大，望著這個他們將停留下來的城市。（涂 靜 王渝鳳 冉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