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做過光明集團法律顧問的光明集團獨立董事胡鳳濱與馮永明打過十多年交道，他甚至可以算作馮永明的私人律師。馮永明的許多重大事情都征求他的意見。獲知馮永明“出事”的消息，胡鳳濱并沒感覺“驚訝”，他的第一反應是，“這是遲早的事，不過這一天來的還是早了些。

　　國內家具行業首家上市公司如何落得退市的邊緣？

　　“中國家具大王”馮永明又如何淪為階下囚？

　　公司獨立董事詳解光明集團是非恩怨

　　2008年10月25日早上7點20分，離下班時間還有40分鐘，門衛張師傅就開始準備下班了，他換下印有“光明”字樣的工作服后到大門外抽了一支煙，又回到門衛室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望著門外，在尋思著什么。

　　一個月前的這一天，光明集團的掌門人馮永明就是從張師傅掌控的這扇伸縮門走過，再也沒有回來。

　　40多個賬戶 累計存款不足46萬元

　　“沒有人會跟你說這么多的，說多了有啥用？”張師傅對記者說。而公司里負責打掃衛生的李嫂除了關系老馮“能判多少年”外，更關心12年前職工們交的3000元押金以及二期股票會不會返還，有沒有收益。事實上，二期股票有1.35億元之多，是1996年10月光明計劃上市的時候向員工及社會公眾募集的資金，稱為光明二期原始股，如今已經歷時12年了，沒有任何收益。望著山腳下工作了20多年的光明集團美華廠區，李嫂感慨萬千：“多好的企業、多好的品牌，這樣毀了。”

　　光明集團沒有獨立的總部，位于伊春區青山路118號的下屬企業美華廠實際上就是光明集團總部所在地。光明集團老總以及公司的高管都在這座不大的小樓里辦公。來自伊春方面的最新消息稱，光明集團近年連年虧損，今年1到9月又虧損6500萬元。截至馮永明被捕時，光明集團在伊春境內的40多個賬戶累計存款不足46萬元。工人已經4個多月沒有開資，累計欠工資600多萬元；欠繳近4000多名職工的養老保險、醫療保險。幾天前，伊春市政府還借給光明集團100萬元用來購買取暖煤。

　　剛愎自用 馮永明一心研究資產

　　1995年，當光明集團被第50屆國際統計大會中國組委會、國家統計局、中國科技進步評價中心授予“中國家具之王”稱號后，在座談會上，馮永明夸下海口：“今天我們是中國家具行業的第一，明天我們要成為世界家具業的老大。”

　　曾經標榜“不給自己留后路”的馮永明，這回真的把路走到了盡頭。

　　曾經做過光明集團法律顧問的光明集團獨立董事胡鳳濱與馮永明打過十多年交道，他甚至可以算作馮永明的私人律師。馮永明的許多重大事情都征求他的意見。獲知馮永明“出事”的消息，胡鳳濱并沒感覺“驚訝”，他的第一反應是，“這是遲早的事，不過這一天來的還是早了些”。

　　“這個時候，沒有人肯站出來說話，我必須說，這是責任。”胡鳳濱說，“老馮做事真的不給自己留后路，后期他的行為讓人無法理解，甚至是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提起馮永明如下做法，胡鳳濱仍很生氣，“為什么不抓經營、不抓管理，而是一門心思研究資產？我百思不解”！

　　胡鳳濱說，每次開會研究資產問題時，他都會提出上述問題。“可是老馮就像中了魔似的，沉迷其中。”

　　“馮永明這個人剛愎自用，誰的話他也聽不進去。”胡鳳濱說，“我曾勸過他無數次，甚至用提出辭職來抗議他的做法，但也無濟于事，開會研究資產問題，我多數時持反對或者棄權票，但無濟于事。”

　　胡鳳濱介紹，馮永明后期很少與外界交流，也很少有應酬。他甚至在幾年前就辭去了所有的社會職務，深居簡出。“這些年，他什么也不干，一門心思研究資產問題。”

　　胡鳳濱說，“很少有人能找到他，每次打電話給他他都在出差，‘老馮永遠在路上！’”“這些年來，老馮無時無刻不在研究工作，不研究工作他就如坐針氈，而他所謂的研究工作實際上就是在研究資產。”胡鳳濱說，“貪婪，害了老馮。”

　　“除女兒外，從目前的情況看老馮的案子還沒有牽扯更多的人。”胡鳳濱說，“這說明老馮十分聰明，自始至終，老馮都在一個人忙乎這事，即便安排下屬，也不交叉，全部是單線聯系。”

　　知情人透露：“操作這么大一件事，老馮很少在書面上留下只言片語，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口頭安排的。東挪西倒，設立百十家名頭公司，不留痕跡將巨額十幾億元的資產轉移出去非常人所能辦到。”

　　“眾人皆醒他獨醉！”胡鳳濱說，“老馮太自以為是了，他自我陶醉在自己精心編制的網中不能自拔。”

　　今年9月，胡鳳濱曾去光明集團，在與高管接觸時發現，全公司的人都眼睜睜地看著老馮“往火坑里跳”，惟獨他自己不知道已經走到了危險的邊緣。企業處于半停產狀態，生產沒人抓，經營沒人管，沒有人提醒他，“大家都在看老馮的笑話”。

　　胡鳳濱說，老馮后期很少參加社會活動，把自己封閉起來研究“資本”，他幾乎沒有朋友，從來也沒見他和哪個朋友喝酒、喝茶、聊天。“偶爾給我打個電話，主題只有一個，就是讓我給他有關資產的文字材料把把關”。

　　“后期，老馮調動全公司的力量給各級政府寫材料，申明光明的資產是他的。”胡鳳濱說。

　　利令智昏 與政府的股權博弈

　　伊春市政府副秘書長白波在馮永明案新聞發布會上說，光明家具1995年被國家統計局等部門聯合授予“中國家具之王”稱號，1997年銷售收入、利潤總額創全國同行業最高紀錄，光明家具一度成為伊春的名片，企業走向輝煌。“作為企業負責人，馮永明曾作出了突出貢獻。”

　　“應該說，當地政府給老馮留足了面子，直到他被捕。”胡鳳濱說，“實際上，老馮與伊春市政府關于股權的博弈由來已久。”胡鳳濱透露，馮永明與伊春市方面關于光明集團股份36.9%的股權爭奪已延續十余年。十年來，馮永明領導的光明集團實際上并沒有發展，而是一步步后退。

　　“馮永明的‘智慧’充分展現在了私有化國有股權上。”胡鳳濱指出，馮永明畢竟創業光明23年，因此一直不肯放棄對光明集團的控制權，利令智昏，終釀大錯。

　　按照伊春市委宣傳部一位官員的說法，馮永明為將有效資產的控股權轉變到個人控股公司名下虛擬了上百家公司，將優良的資產轉移后，多次行文欲將空殼的光明集團“贈予”市政府。該官員說，“光明集團的資產經過老馮的騰挪后，負債率達到了百分之四五百！”而馮永明設立的上百家名頭公司，其結構的復雜性“要一本書才能說清楚”。

　　不可否認，光明集團的確是馮永明一手干起來的，但也確實利用了政府的政策。

　　胡鳳濱說，這種產權爭議在國內并不少見，通常的結果不是企業家把政府買通，化公為私；就是合作破裂，政府將企業收回國有。“而老馮卻是雞飛蛋打，這都歸結于老馮聰明過了頭——聰明反被聰明誤”！

　　“馮永明的隕落只不過是中國企業家悲劇的另一個版本，在此之前，多人都在這條華山道路上跌入懸崖。”

　　胡鳳濱說，馮永明悲劇的直接原因是他與政府之間的股權問題沒有分清楚，但客觀來說他的今天他本人和有關部門都有責任，雙方若能在上市之前公正地解決這個問題，可能就不會出現后來的事情。作為一個國企的高管和創始人，增量資產與他有密不可分的關系，但是他的利益卻沒有得到充分保障。對企業家缺乏量化的激勵機制，企業家自身又沒有跟國家討價還價的資格，缺乏暢通的產權溝通渠道、產權保護契約機制以及爭議仲裁機制，通道缺失卻強力為之也使改革開放30年以來很多原本優秀的企業家落馬。

　　胡鳳濱說，馮永明是制度的犧牲品，關于產權問題，聰明的人早就解決了，而他一直悶到現在，結果是以這種方式解決。

　　“光明的攤子鋪得太大了，馮永明沒有這樣的駕馭能力。”胡鳳濱說，“如果他一心干好家具廠，他是個很好的廠長。”

　　老馮曾經不止一次地向別人闡明自己對待金錢和事業的態度——“事業是本，是源；而金錢不過是事業結出的無數果子中的一枚。舍本求末，是不明智的選擇，也終會被大浪淘沙”。

　　“老馮教育別人時夸夸其談，輪到自己卻糊涂了。”胡鳳濱說。

　　精打細算 曾是備受尊重“好老板”

　　胡鳳濱說，在光明集團員工眼里，老馮曾經是備受尊重的“好老板”。

　　老馮的辦公室十分簡單，根本看不出大老板的氣派。一張普通的辦公桌，一組光明產的書柜。一臺電腦，“但沒看見他用過”。公司一位高管說，“辦公室現在已經被警方查封，否則，可以去看看。”

　　由于老馮不講排場，這也使得公司其他高管的辦公條件“不能高于老馮”。

　　在光明，最不好的辦公室，背陰的、小的、冷山的都是高管在使用，甚至招致公司高管的抱怨。

　　胡鳳濱說：“老馮在生活上確實很簡樸，甚至有人說他不像大老板倒像個小個體戶。他的社交圈也很小，很少發現他跟朋友喝酒打牌。”

　　“他沒有什么嗜好，惟一的嗜好就是談工作，再者就是出差。”

　　老馮曾經很尊重民意，在集團不搞一言堂，在外界他也很“混合”，可是他后來變了，變得孤獨甚至有些自閉。胡鳳濱說。公司一位中層干部對記者說，在光明集團，大到土建工程如何減少浪費，小到每一個分廠購買洗手間衛生紙是否采用了最低價格，一些看起來不是問題的事都會在重要的會議上被老馮突然提出來。所以，參加老馮的會許多人很緊張。

　　“老馮還有一個優點，那就是開會不啰嗦。”他要求下屬匯報工作或者寫匯報材料不許講空話套話。老馮參加的會議，不需要主持，不需要別人打場子，不需要開場白，直奔主題：有什么困難？有什么問題？有什么建議？“直說”！

　　為了節約，馮永明將幾個分廠的辦公樓都改成了對外營業的飯店，讓分廠的干部搬到車間去辦公。

　　“吃喝嫖賭，他啥也不沾。”胡鳳濱說，“現在看，還沒有發現他有什么不良嗜好。”

　　“老馮一世英名都毀于一旦，都毀在了他自己手里。”胡鳳濱感嘆。

　　-新聞背景

　　光明集團及其掌門人馮永明

　　10月12日，黑龍江省伊春市政府召開新聞發布會，首次公布了伊春光明集團實際控制人馮永明涉嫌犯罪的情況。據介紹，馮永明及女兒馮麗嘉已于9月26日被伊春市公安局刑事拘留，案件目前正在偵查審理中。

　　經有關部門偵查查明，馮永明涉嫌背信損害上市公司利益罪，虛假出資、抽逃出資罪，馮永明、馮麗嘉涉嫌職務侵占罪。伊春市政府秘書長白波在新聞發布會上說，馮永明在未經有關部門許可，也沒進行資產評估的情況下，串通個別人，非法將光明集團公司所有制性質由國有變更為集體，然后通過采取掛名股東的方式，在外省將各企業股權經多次轉讓，非法將有效資產的控股權變到個人控股公司名下。在將光明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變為空殼，留下幾億元債務和巨額虧損后，又多次行文要求將企業交給市政府。

　　光明集團是國內家具行業首家上市公司，也是黑龍江第一家上市公司，更是伊春市惟一一家上市公司。光明集團一位高管說，光明集團的發展可分為前十年和后十年，前十年，光明迅速崛起；后十年光明停滯不前并開始走下坡。

　　“光明的發展分四大步。”伊春市政府一位官員總結光明集團的成長路線十分明了：合資——組建集團——股份制改造——上市。

　　光明集團前身，伊春光明家具有限公司創辦于1985年12月。經過23年的發展，企業從小到大、由弱變強，產品遠銷美國、日本、瑞典、韓國、新加坡、澳大利亞等十幾個國家和地區。

　　光明集團輝煌時，資產總值達到41多億元，員工5800人。已形成商貿業、信息(IT)業、家具業、制藥業、化工業、交通器材業、旅游業多業并舉的經營格局。(法制網記者 郭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