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7時，初升的太陽把教學樓照得金光閃閃。在教學樓投射到學校田徑場上的巨大陰影中，幾個瘦小的身影正在奔跑。田徑場的另一端，教體育的孫老師，眼睛緊緊地盯著這幾個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孩子。

　　這是北京市朝陽區(qū)的一所普通小學，但每天清晨和傍晚，學校田徑場上都會出現(xiàn)這刻苦訓練的一幕。學校周邊不知情的人以為是少年體校的小運動員在這里訓練，其實，這幾個孩子都是這所小學的普通學生。

　　李先生站在田徑場的鐵柵欄外，指著一個短發(fā)女孩自豪地向記者介紹：“那是我的女兒，孫老師說她很有可能達到1500米二級運動員的標準。”

　　“如果能拿到二級，她此后上重點中學，甚至上大學都能受到照顧，或許能免去擇校費和學費。”

　　李先生來自河南，與妻子經(jīng)營一家雜貨店維持全家生計。生活過得雖然不清貧，但也不富裕。

　　由于心疼女兒訓練太苦，妻子多次反對讓女兒繼續(xù)進行長跑訓練，但為了能讓女兒進入好的中學、最后考取大學，李先生堅持讓女兒進行長跑。他的堅持與孫老師的意見有直接關系。作為田徑隊教練，孫老師一再向李先生強調(diào)，他的女兒先天條件好，又很懂事、能吃苦，以后一定能跑出不錯的成績。

　　李先生是半個小時前把孩子送到學校的。“跑了十幾圈了吧。這個距離，我大概也跑不下來。”看著邊跑邊不停擦汗的女兒，李先生的眼神流露出深深的憐愛。

　　其實，李先生的女兒能不能達到二級運動員標準，孫老師心里并沒有譜。他只是相信，經(jīng)過系統(tǒng)艱苦的訓練，這幾個孩子在全區(qū)的運動會上能拿到比較理想的名次。

　　對孫老師來說，學生在運動會上取得好成績，是他在學校里得以立足的最大資本，盡管他也承認，五六年級的小學生進行這樣大運動量的專業(yè)訓練，很可能會傷了孩子。

　　但孫老師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當體育老師本來就難，當一個好的體育老師更難。”在訓練課結束之后，孫老師開始向記者大倒苦水。

　　“我當體育老師10多年了，我并不甘心接受體育老師在學校里不被重視的弱者地位。但體育老師想要被學校重視，想要在業(yè)內(nèi)混出點名堂，唯一的捷徑就是帶出的學生在運動會上取得名次。”孫老師說，“這就是這個行業(yè)的潛規(guī)則。”

　　孫老師在六七年前進修了一個體育教育學的大專學歷，加上也有一定的專業(yè)訓練背景，最近3年，他帶的好幾個學生，在區(qū)小學生運動會和市小學生運動會上取得了前三名的名次。

　　有了這些學生的運動成績，孫老師順理成章地得到了學校的重視：“學校以發(fā)訓練費的方式增加了我的工資；在評一級教師職稱上，我具備了競爭的優(yōu)勢。”

　　不過，對于大運動量訓練，會不會使孩子身體受傷害的問題，孫老師把主要責任推給了家長：“家長有急功近利的心理，他們總希望能給孩子找到在升學時加分的途徑。”

　　對于自己每周的20節(jié)體育課，孫老師則感嘆：“我在教體育課方面，雖沒有退步，但真的沒有多少進步。體育課以前是怎么上的，現(xiàn)在還是怎么上，我的心思主要放在了那幾個運動員身上。”

　　孫老師已多次以一個成功體育教師的身份在區(qū)里上公開課，但他很清楚，那些來聽課的體育老師，最感興趣的還是他帶學生參加運動會的經(jīng)歷——真正能把體育課教出彩的老師畢竟是鳳毛麟角。

　　據(jù)業(yè)內(nèi)人士介紹，不僅體育教師看重學生的運動會成績，就連教育主管部門，通常也將一個學校在中、小學生運動會上的比賽成績，作為評價該校體育教學水平的基本標準之一。

　　記者在北京某區(qū)了解到，該區(qū)幾所被評上體育先進的中小學校，無一例外都是在區(qū)中、小學生運動會上保持優(yōu)勢名次的學校。記者發(fā)現(xiàn)，區(qū)教委在評價一個學校的體育教學工作是不是優(yōu)秀時，該校學生在運動會上的成績基本被排在首要位置。

　　不過，部分體育課教學有一定特色的學校，雖然也得到區(qū)教委的肯定，但此類學校屈指可數(shù)，不成主流。(記者 慈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