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0日，《歐華報》記者來到剛剛發(fā)生過針對華商的大規(guī)模騷亂事件的著名鞋城——ELCHE工業(yè)區(qū)。
這里籠罩著殘余的緊張氣氛。林立的中國商家廣告牌依舊醒目，但店家門庭冷清沒有了往日的繁忙，部分中國商家門口三五成群地站著一些華人，從他們心事重重的臉上，可以看到他們內心的緊張和失落。工業(yè)區(qū)的主桿道上，車來車往，只是整個工業(yè)區(qū)里未見一個集裝箱貨車。這與記者以往多次來這里見到的景象迥然不同。
事故現(xiàn)場
在當?shù)厝A商的指點下，記者驅車來到事故現(xiàn)場。
這是一個近700平方米的店面。一面臨街，一面是街角。盡管大門開在街角巷道口，但臨街的巨幅廣告牌異常氣派，巨大的玻璃櫥窗也不同于其他中國店，只是整塊玻璃被砸了好幾個裂縫。現(xiàn)場被警察用封條攔了起來。在警戒線外，記者可以清楚地從那半開著的倉庫大門里，看到里面滿地是灰燼和倉庫頂層脫落的磚塊，整個倉庫外墻和黃色廣告牌上有明顯的被煙熏黑的痕跡。聯(lián)體的倉庫后方是一棟二層樓的儲藏室，二樓的一排玻璃窗不見玻璃，滿目瘡痍。大約那里曾堆滿了中國產(chǎn)的鞋子，被大火燒得慘不忍睹。
兩位西班牙警察在現(xiàn)場值勤。記者出示了證件，提出想進入里面拍照，警察很客氣地說：“你們可以拍照，但很抱歉，不能進入警戒線。”記者拍攝后，隨即采訪了其中一位警察。
記者：您好！可以采訪您嗎？
警察：您好！您想問什么？
記者：事件發(fā)生那天，你們兩位在現(xiàn)場嗎？
警察：不，我們倆都不在。現(xiàn)在，我們的任務只是在這里值勤。
記者：您對這個事件怎么看？
警察：令人遺憾！這是不應該發(fā)生的。游行集會是西班牙法律允許的，但放火燒掉中國人的倉庫，這是違法的。這個城市的居民大多數(shù)是靠制鞋為生的，但近年來，隨著你們中國商人的進入，越來越多的鞋廠關門，很多人失業(yè)，有些人認為，這全是中國人的錯。其實，我認為，如果對一些不平等的競爭方式有意見，完全可以通過政府和執(zhí)法人員來解決，而不應該用這種辦法來對付中國商人。我個人是絕對不贊成這種做法的！也希望這樣的事件不再重演。
旁邊那位年輕的警察連連點頭，表示同意。他們拒絕記者拍照，并解釋說，“我所談的看法只代表個人，不代表POLICIA(警方)”。
這時，有個西班牙老頭走過來，他抬頭審視著那遭難的倉庫，深深地嘆了口氣。
記者立即上前，問他：“您是這里的居民嗎？”他告訴記者，自己在這里生活了一輩子，是經(jīng)營制鞋原料——“皮”的商人。這個老頭很健談，他滔滔不絕地對記者說，作為一個ELCHE的居民，他為這種做法感到恥辱。“怎么可以用這么野蠻的辦法來報復中國商人呢？我們也到你們中國去做生意啊，中國人對我們非常友好。我們是個民主法制的國家，出現(xiàn)這樣的事件，真是太過分了！中國商人確實有些競爭手段引起當?shù)厝说姆锤校耆梢酝ㄟ^法制的手段來解決，怎么可以焚燒中國人的倉庫和產(chǎn)品呢！唉……”。
目擊者和受害人眼中的“9·16”
緊靠事故現(xiàn)場的左邊的是“金馬鞋業(yè)公司”。記者走進了這家鞋店。
里面坐著好幾位華商。當他們得知我們是歐華報的記者專程從馬德里趕來采訪時，立即圍了上來。一位廣東口音華商自報是麗萊克鞋業(yè)公司的，他的倉庫緊靠事發(fā)現(xiàn)場的右邊。他說，事發(fā)時，他在現(xiàn)場，親眼目睹了這場浩劫。另一位高個小伙子是金馬公司的，他說，當近400人的隊伍呼喊著：“中國人滾出去！”“我們要吃飯！我們要生存！”的口號游行到他們門口時，雖然關了店門，但公司人員都在倉庫的二樓關注事態(tài)發(fā)展。他們親眼看到一群肇事者把陳九松公司的貨車攔住，把貨柜里鞋子抬到路邊焚燒。“這絕對是一次有準備的行動，因為肇事者手里有汽油桶，否則鞋子怎么會那么容易點著？倉庫起火也是肇事人往倉庫里扔進了點著的汽油瓶。”
當他們看到近在咫尺的倉庫冒起濃煙，預感大事不好，金馬公司的一位女華商立即撥打火警電話，叫來了救火車。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那些肇事者居然躺倒在地上，阻擋消防車進入現(xiàn)場滅火，致使大火未能得到及時控制，燒毀了整個倉庫，還殃及了旁邊一家當?shù)厝说墓S。
“整個騷亂事件中，我們目睹現(xiàn)場的警察先是袖手旁觀，然后是束手無策。救火車是在防暴警察趕到后，鳴槍警告的情況下，才得以進入！但，一切都太晚了！”
這么巧，我們要找的受害人陳九松先生也在這里。順著那位高個小伙子指的方向，我看到了那個坐在柜臺里，一夜破產(chǎn)滿面愁容的華商陳九松先生。
臉色黝黑的他，青田籍。看上去大約50歲左右，不善言辭。持西班牙合法居留。他告訴記者：“我原在波蘭做鞋的生意，今年六月通過西班牙穆爾西亞一位持老板居留的朋友，合伙開了這家公司。公司法人是穆爾西亞這位朋友，其實我是這家公司的真正經(jīng)營者。公司成立后，我的老板居留就在申辦中。事發(fā)時，我的一個集裝箱貨柜剛從波蘭運達這里，準備下貨。游行人群沖到我倉庫門口時，我拿著貨物的發(fā)票和單證擠到警察面前，喊著，‘我有正規(guī)手續(xù)，你們不要亂來！’騷亂的人群中不知誰一拳打在我的腰間，我不顧一切沖到警察面前。只聽警察大聲對我說，‘這里很危險！’兩個警察把我拖到馬路對面的警方停車場里。任憑我呼天喊地，警察鎖了鐵柵欄門。”他就這樣眼看著熊熊大火吞噬了整個倉庫。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使他近百萬歐元的貨物付之一炬，除了自己的血汗錢外，還欠中國工廠的貨款！他的侄兒，一個三十歲不到的年輕人，經(jīng)受不了這么大的刺激，一夜之間，精神錯亂，至今躺在床上，意識模糊，神志不清。
陳九松先生痛心地對記者說，“真是飛來橫禍啊！我做夢也沒有想到，在這個講民主講法制的西班牙，會遇到這種事！我還有三個孩子要撫養(yǎng)，我不知道今后的生活怎么過？？”
當?shù)厝A商成立“應急小組”
20日17點，在“9·16”事件現(xiàn)場對面的“捷美鞋業(yè)公司”二樓，記者旁聽了當?shù)厝A商“應急小組”的第一次緊急會議。
出席會議的除了艾爾切部分華商劉光中，鄭云星，徐象杰，陳清化，朱有弟，潘世望等代表外，還有專程從馬德里趕來的西華聯(lián)執(zhí)行主席高平，黃志堅，李欣瑜等主席團主席。鳳凰衛(wèi)視歐洲臺吳編導和記者陳然也參加了會議。
會上，記者獲悉，事發(fā)后，該地區(qū)華商團結自救。他們已自發(fā)捐款數(shù)萬歐元，準備請律師為受害人陳九松公司的賠償問題打官司。
華商應急小組的成員在會上宣布：據(jù)可靠消息，該地區(qū)的激進分子決心把這場針對中國商人的斗爭進行到底。他們揚言：“不斷示威游行，直到把中國商人從艾爾切趕出去！”今天上午，警察抓到三個年輕人，從他們身上搜到蒙面布和汽油。本周四(9月23日)，當?shù)匦瑯I(yè)協(xié)會還將組織更大規(guī)模的示威游行。
面臨如此嚴峻的形勢，與會的華商們決定帶著艾爾切所有中國商家的簽名信，請應急小組成員代表眾商家，向中國駐西大使館求助。
西班牙華僑華人協(xié)會，西班牙華僑工商會，西班牙華人企業(yè)聯(lián)合會已聯(lián)名致信給艾爾切市長，就“9·16”縱火燒毀中國僑商貨物事件，提出強烈抗議。1，要求當?shù)卣⒓床榍逭厥抡吆涂v使者，按法律予以制裁；2，按照法律規(guī)定，賠償受害者損失；3，采取有效措施，保證以后不再發(fā)生類似的暴力恐怖事件。
18點40分艾爾切響起警笛聲
會議還在進行。突然有人來會場報告，說接到警方通知，有人可能要尋釁鬧事，為防萬一，請中國商家暫時關門。此時，窗外響起警笛聲，記者下意識看了一下手表，18點40分。
從會場窗口看出去，這條街上除了有警車巡邏外，沒有其他動靜。大家立即下樓。店主隨即拉下了鐵門。
我們開車往主街去。在街口，記者看到不少防暴警察，還有扛著攝像機的西班牙電視臺記者和舉著數(shù)碼相機的西班牙記者。
記者看到大多數(shù)中國商家的門都拉到一半，門口聚集著緊張的華商，大家互相張望著，探尋著事態(tài)的起端。街上，閃著燈的警車來回巡視。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未見什么動靜。警察沒有撤走，但人們的緊張情緒得到了緩解。
路邊，記者看到一位舉著專業(yè)數(shù)碼相機在拍照的記者模樣的西班牙人，于是上前與他聊了幾句。他告訴我們，他是“LA VERDAD”報社(真理報)的記者，來追蹤報道艾爾切事件的。聽說我們是華文報紙的記者，他很有興趣地說，“同行！以后我們可以“資源共享”啊！”他談了對9·16事件的看法。譴責這種違法的恐怖行為！對中國商人的不幸遭遇表示同情。他認為，艾爾切傳統(tǒng)產(chǎn)業(yè)制鞋工廠的關閉和失業(yè)率的上升，不能簡單地歸咎于大批中國商家的進入。事實上，這個工業(yè)區(qū)不少制鞋商，有的把工廠改為倉庫，高價出租給中國商人，靠出租房子賺錢，日子過得挺舒服；有的制鞋商改行變?yōu)檫M口鞋業(yè)經(jīng)銷商，他們自己去中國進貨，效益反而比辦廠好。特別是一些大的品牌鞋商，他們把生產(chǎn)基地移師中國和東南亞，因為那里的勞動力更廉價，所以一些原先靠接他們定單生存的制鞋廠(作坊)就無法生存，只能關門。因此，造成當?shù)毓と耸I(yè)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遷怒歸罪于艾爾切的中國商人是片面的。當然，中國商人的低價競爭，賣仿冒名牌和偷稅漏稅等現(xiàn)象不能說沒有，但這可以通過法律手段來制止和約束。
記者從他口中，證實了本周四將有更大規(guī)模的示威游行。不過他認為，應該不會再出現(xiàn)“9·16”那樣的過激舉動，因為屆時政府將會派大批警力和防暴警察在現(xiàn)場維持秩序。
20點，有人來說，警方通知沒事了，中國商家可以繼續(xù)營業(yè)。據(jù)消息靈通人士透露，下午6點多鐘，值勤的警察發(fā)現(xiàn)有幾個行跡可疑的人在購買汽油，于是一邊調查盤問，一邊向警局匯報。為安全起見，警方通知中國商家暫時關門，以防不測。
艾爾切華商面臨兩難處境
夜幕降臨了。原本安靜的小城艾爾切如今躁動著不安和惶恐。未來幾天甚至更長的時間內還會發(fā)生什么事，誰都感到難以預料。
怎樣才能處理好面臨的困難？
艾爾切華商在這短短的幾天里終于明白，內部團結是保護自己的第一要素，他們已經(jīng)行動起來了，而且得到了華人社會的支持和聲援；他們同時悟出了“解鈴還需系鈴人”的道理，要平息當?shù)孛癖妼χ袊说牟粷M情緒，必須依靠當?shù)卣闹С郑降谋Ｗo，主流社會輿論的正確引導，為此，他們再次請求中國駐西大使館給予幫助，希望通過中國政府的力量與當?shù)卣畬υ挘凰麄兏逍训卣J識到，中國人在別國的土地上經(jīng)商賺錢，必須遵紀守法，否則，即使民眾奈何不了你，法律法規(guī)也決不會放過你！
有人預言，經(jīng)歷風波后的艾爾切鞋城，將會是一個執(zhí)法更加嚴格，經(jīng)營要求規(guī)范，提倡合理競爭的歐洲著名鞋城。那么，我們華商的生存發(fā)展空間是大了呢還是小了？
(稿件來源：西班牙《歐華報》，轉載有刪節(jié)，記者：辛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