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佳寶田

　　所謂憤怒出詩人，即是雜草唇邊生。君所見形容枯槁者，相貌不端者，舉止有異者，皆所謂憤青也。

　　憤青喜談國是，居室談，茶館也談，不知清談小則誤事，大則誤國。清晨僵臥床上，咳咳數聲，始作驚人言語。不外老薩被逮，又言拉登在逃，歷數格瓦拉瓦文薩種種不是，以慰窗外之既白。一雙紅眼，滿嘴黃牙。室內煙蒂遍地，壁上書刊無數。或是雅客數人，清茶一壺，縱論GDP增長，橫論歐佩克減油，是為憤青一日之晨也。

　　隨后或步行，或蹬車，一路領略風光無數，心內也生出憤懣懊惱無數：馬路寬闊，偏偏受阻！城市設計之不科學不可勝數！路邊攤販無數，耳旁邊遞漿，人頭上接餅，再就業工程何時落到實處？單車擠占機動道，竟還悠悠然穩篤篤，市民素質啥時能夠真正上路？一路感懷，一路喟嘆，大餅油條塞飽腹肚。

　　及至登堂入室，必先洗掃庭除。晨課作畢，香煙一顆，報紙數張，打發時光。大標題間草草瀏覽，小旯旮里仔細研究。文體版上風光無限，自然悉心揣摩參透。有云女星辭世，一代風華駕鶴瑤池，香消玉殞。有云春蘭杯大戰在即，國手皆斂氣息聲，幾多疑惑？莫非敗軍之將，不可言勇，或是積蓄精力，力求一搏？或云英倫三島國腳蹲守冷宮，或云科比案再掀波瀾，種種事略，盡收眼底。茶水滿腹，談資滿腹。

　　憤青之所以為憤青也，其實盡在網絡中。午后閑暇，側身網吧。胡同里穿行，見帖滿意尚可，不滿則橫加挑釁，灌上水帖無數。茶舍里逗留，大談特談興國興邦，極盡熱血沸騰血脈賁張之能事。各大論壇署名眾多，馬甲更多。遇有論戰，先是赤手空拳抵擋一番，倘不能敵，披上馬甲再戰。機箱蜂鳴，鍵盤聲急，幾番口水仗，贏來點擊數千，回復上百，憤青汗汗然，大有暢快之感。遇有同好者，則惺惺相惜，稱兄道弟，一派溫文恭儉讓；孰知網絡那邊更有憤者，滿嘴不屑不敬之辭，便有刀來劍往，矛來盾擋，水來土填之回合戰，憤青大呼過癮，連連稱快，煙霧繚繞中，必搜腸刮肚，窮盡平生所學，以求一拚。真正遇上高人，七寸被打，麻筋被點，亦只有勿勿逃遁，隱性埋名，風緊——扯呼！

　　除卻國是，除卻網事。憤青無處可憤。生活遭際使然。不外言語獲罪，不外舉止得咎。初時生活偶有小小憤慨，即向同僚訴說，往往隔墻有耳，弦有余音。見罪于領導，異端于同仁。愈加冷眼相向，愈加白眼有加。世事風雨，白鐵尚且蒙銹，憤青便寄嘯于國是網事，日日盤桓，只稍稍留長胡須，始作深沉狀，娛界八卦，體壇風云，明星秘史之類，高談起來亦是贏得滿堂彩聲一片，實在無有新聞，看天上白云時卷時舒，看窗外樹葉黃紅綠紫，也可相陪數刻，周遭同仁即謂之為成熟。（來源：中國經濟時報　原題：我身邊的“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