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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刊記者/李墮

　　91歲的李老太太坐在輪椅上，膝蓋上鋪著一本破舊的《圣經》，手上還有一個紅皮本，那是她1979年以來學習《圣經》的筆記。清晨的陽光從窗外灑進來，照在她藍色的棉襖上，她胸前一枚金色十字架在閃閃發光。李老太每天的生活是從讀《圣經》開始的。護理員貼在她的耳邊說，“上帝與你同在。”她便會大聲附和——“阿門”。

　　11月15日上午，記者來到北京松堂關懷醫院。這家民間醫院成立于1987年，是我國一所著名的臨終關懷醫院，至今一共為16000多名去世老人進行了臨終護理。目前醫院一共收治139位老人，平均年齡81歲，平均住院天數31天。

　　院長李偉曾在很多所大學演講，對大學生們每次說的第一句話總是，“我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你們還有1萬多天就死了。”

　　李偉對記者說，松堂醫院收的老人90%已經到了臨終期，所謂“臨終期”，就是指生命本質不可逆轉的退化到臨床死亡。換句話說，死亡就在眼前。這個時候積極治療已經不再重要，更重要的是減輕患者的痛苦，提供愉快的氛圍，讓老人們在溫暖中離去。

　　松堂醫院前后一共7次搬家，目前醫院終于定居在管莊，緊靠著奔流不息的京通快速路。院子里挖出了一塊小湖，布置了假山；一樓大廳的房間用玻璃隔開，樓上樓下是無障礙通道，老人們可以坐著輪椅出來曬太陽，或者到平臺上看街景。醫院里的老人們都太老了，大多人耳朵不好使，說話需要貼近耳朵大喊。

　　但這里并不是一個沉悶的空間。每間病房外都掛著“愛心小屋”的牌子，一共有400多個志愿者機構和個人來這里服務。記者去時正值周六，一上午遇到了5所大學的學生。他們在這里陪老人們聊天、唱歌，扶能走動的老人散散步。“一些小事對病人至關重要，志愿者就像一縷陽光，醫院離不開他們”，李偉說。

　　松堂醫院目前有17位醫生，29名護士，全院共有137名工作人員，幾乎可以做到1對1的護理。每個房間都有一名護理員，還配備了專門的心理醫生，對病人24小時照料。

　　曾經有位76歲姓張的老太，1996年時糖尿病晚期，大小便失禁，兒子、兒媳都非常孝敬。但幾個月后她卻吞食大量安眠藥企圖自殺，搶救過來后送入松堂醫院。老人留下遺囑說，“每次兒媳給我脫下內褲，清洗會陰時，我都感到尊嚴喪盡。”然而在醫院里，她可以坦然面對護士的清洗，認為這只是她們的工作，也沒有了尷尬的感覺。

　　還有一位82歲的姓鄭的老太太，疼痛難忍，要靠每小時注射一次嗎啡支持。鄭老太是佛教信徒，一天她向李偉要求停止打針吃藥，給了李一個通訊本，要他請這些居士朋友為她做臨終助念。四天之后，鄭老太安然離去，李偉說沒有感到老人死時的一絲痛苦和恐懼。

　　早在1993年松堂醫院還曾實施過男女混住的模式。“我們鼓勵老年人交朋友，這樣可以減少孤獨”，李偉告訴記者，他曾經發現很多異性老人喜歡在一起聊天到很晚，有一天一位老人問他，“我們都這么大歲數了，還需要授受不親嗎？”李偉隨后作了一次調查，有13對老人愿意住在一起。后來由于子女們的反對，“男女混監”只維持了27天。

　　人的臨終期有多長呢？很多學界的觀點是6個月，而松堂醫院通過8426個案例的觀察，發現這個時期是280天——恰好與人的懷孕周期相同。“讓每個老年人臨終前回到子宮”，李偉這樣說，“人的生命誕生必須在母體子宮中經過10個月的呵護，而當生命即將終結的時候，同樣需要10個月的臨終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