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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邢海洋

　　據德意志銀行統計，迪拜樓價自2008年高位急跌了一半，瑞銀報告預測還會再跌30%，返回2008年的水平將需時數年。

　　“暴風眼”迪拜世界

　　2009年11月25日，阿聯酋負債累累的迪拜酋長國政府宣布將暫停6個月償還迪拜世界(Dubai World)約590億美元的債務。消息一出，舉世震驚。恰逢感恩節休市，美國股市暫時躲過一劫，歐洲和亞洲市場均以暴跌響應：歐洲最先受到影響，三大股指英國富時100、法國CAC40和德國DAX30跌幅均超過3%。隨后亞洲市場開盤，因擔心拿不到建筑款，日本的建筑商大林組股價狂瀉11%。不過，恐慌的情緒卻在逐步淡化，亞洲股市的跌幅遠小于歐洲市場，日經225指數跌1.7%，恒生指數跌2.4%。及至感恩節后美國股市開盤，道瓊斯指數全天只跌去了1.5個百分點。

　　處于暴風眼中的迪拜世界，這個阿聯酋中第二大酋長國政府的主權投資旗艦企業，其各類資產總額約為990億美元，分布于全球約100個城市，因而自譽為“日不落”企業。其業務涉及港口、房地產和投資金融多個方向，在迪拜酋長國的高速經濟增長中舉足輕重。迪拜世界擁有多家全球著名公司，比如，作為全球最大的港口運營商之一的迪拜環球港務集團，負責開發超大型人工島度假勝地“棕櫚島”、“世界島”和1100米全球最高摩天大樓“迪拜塔”的房地產開發企業迪拜棕櫚島集團等。實際上，暫停償還的590億美元還不包括棕櫚島項目35億美元的債務。2009年1月，因債務原因，棕櫚島集團便暫停了包括“迪拜塔”在內的多個大型項目建設，目前無法及時償還于2009年12月中旬到期的35.2億美元債務。

　　迪拜酋長國政府正在積極運作，以擺脫債務困境。方法之一是向阿聯酋第一大酋長國阿布扎比政府持有的兩家銀行籌集50億美元，但資金卻不能用于償還迪拜世界的債務。實際上，迪拜共負有800億美元的主權外債，均面臨償付問題。正因為此，多個評級機構對迪拜的主權評級驟降，這個小國家成為世界上第六個可能破產的國家。

　　迪拜債務危機的影響力在于它巨大體量。2008年年中越南債務危機，該國外債僅200億美元，一時間周邊國家頻頻拉響警報。2008年年末冰島危機，冰島外債超過1300億美元，拖累信貸危機深化。而迪拜這次是國家主權基金陷于困境，外債達800億美元，若破產將成為本世紀繼阿根廷之后最大的主權基金破產案，涉及投資方遍及歐美等多個發達國家的投資機構，更有眾多明星富豪被套于迪拜地產熱的“高燒”價格，給這一泡沫破裂以更多的戲劇性。迪拜世界最大債權人包括阿布扎比商業銀行、匯豐控股、巴克萊銀行、萊斯銀行、蘇格蘭皇家銀行和瑞信集團等。據道瓊斯通訊社報道，迪拜政府負債800億美元中逾一半債權由歐洲銀行持有，約達400億美元。瑞信分析師稱，如果這400億美元貸款中虧損一半，歐洲銀行的壞賬撥備將可能增加5%。

　　迪拜危機的殺傷力還在于它爆發的時機。金融海嘯已經爆發了一年，人們以為危機已經結束。世界范圍內的經濟出現復蘇跡象，普遍擔心的金融系統全面崩潰的情況不但未出現，而且全球股票市場強勁上漲。迪拜債務違約風險，提醒人們危機遠未結束，還是余波不斷。類似迪拜的房地產泡沫和金融泡沫破裂危機，在全球隨時可能再現。而且，舊的泡沫未除，新的泡沫又在迅速聚集。由于全球太多的刺激經濟方案，熱錢泛濫，令金融市場回升，但當各地政府部署退市時，熱錢催生的泡沫又可能破裂，實體經濟亦可能遭受重大沖擊。

　　不過，迪拜危機對全球的影響更多的是警示性的，800億美元的外債對迪拜是天文數字，但對全球卻只相當于一家大型跨國公司的財務危機。迪拜的問題在于把繁榮建立在沙灘上，過分依賴外資、依賴房地產。

　　“世界第八大奇跡”

　　崛起在沙漠上的迪拜，位于阿拉伯半島中部、阿拉伯灣南岸，是海灣地區中心。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加上近年來流溢的石油美元，使之迅速成為海灣地區最重要的貿易、交通運輸、旅游和購物中心。但作為海灣國家，迪拜并不擁有周邊國家豐富的石油資源，石油只占到收入的6%，有限的資源也將很快枯竭。

　　迪拜現任酋長穆罕默德給他的人民最重要的一句勉勵是：“夢想沒有極限，持續往前。”正是在這樣的精神指引下，上世紀70年代這里開鑿了運河、80年代開始做貿易、90年代推出觀光旅游，到新千年后，這里已經是中東地區的轉運中心、觀光購物城、科技網絡城。在“第二名會餓死”的哲學鞭策下，迪拜的野心并沒止步，迪拜人在一望無際的沙灘荒漠上開始了“世界奢華之都”的建設。這片彈丸之地，一下子擠進世界1/5的高樓起重機。幾乎每一個建設案都可以冠上“世界最大的”、“區域最大的”頭銜。2007年時，迪拜在建的各種項目加起來超過1000億美元。而整個伊拉克的重建資金還不到迪拜的1/10。

　　《我的愿景》(My Vision)是酋長穆罕默德2006年4月推出的著作，闡述了他追求卓越的信念，以及期望將迪拜從區域經濟中心轉變成世界經濟中心的抱負。他在書中寫道：“在非洲，每天早晨第一道曙光露出時，羚羊就會馬上驚醒，為的是搶先跑在獅子前頭，以免死于非命。同樣的，每天早晨第一道曙光顯露時，獅子也會立即醒來，為的是追上跑太慢的羚羊，以免死于饑餓……對國家和民族來說，與競爭者的賽跑，勝利的獎賞驚人，而失敗的災難同樣驚人。所以我們跑，為勝利而跑。”

　　在永遠爭第一的驅使下，迪拜擁有世界上第一家七星級酒店、全球最大的購物中心、世界最大的室內滑雪場，迪拜成了奢華的代名詞。曾經寂寂無名的沙漠小鎮一躍成為一個世界藝術建筑的大都會。世界上許多著名的建筑師云集迪拜這座沙漠中的城市，并設計了各種前衛的博物館和大廈。

　　迪拜的建筑可謂“異想天開”，每天打開報紙，酋長都在宣布著石破天驚的計劃。有些計劃已經實現，有些則吸引來滾滾追捧的資金。比如正在建造的迪拜塔，目標是世界最高塔，塔的高度卻保密，為的是怕后來者超越。擬議中的“迪拜樂園”要成為全球最大的主題公園，比美國的迪斯尼大8倍。在海底要建一座有數百間客房的豪華飯店，為全球獨創。最令人嘆為觀止的是被譽為“世界第八大奇跡”的3個填海人工島，兩個棕櫚樹形的棕櫚島已經動工，一個以世界地圖為規劃的世界島也將開工。島上有別墅、賓館、公寓、辦公樓和商廈，將以更舒適的居住環境和度假設施，吸引全世界的富豪前往生活。于2006年建成的小棕櫚島，其別墅在開盤3天便預售一空，買家來自174個國家。

　　當繁華褪盡，目前迪拜呈現給世人的卻是一片爛尾樓的遠景。從年初就開始停工的千米高準世界第一摩天高樓，到棕櫚島項目都面臨爛尾危機。現在，迪拜世界重組危機令外界更加擔心這些人類歷史上最奢華的建筑將會爛尾。全球性的不動產下跌中，迪拜的房價下跌幅度居全球第二。據德意志銀行統計，迪拜樓價自2008年高位急跌了一半，瑞銀報告預測還會再跌30%，返回2008年的水平將需時數年。

　　迪拜今天的處境讓人聯想起金融危機肆虐最嚴重時的冰島。當時的冰島因為幾家銀行破產導致債臺高筑，政府將銀行接管之后幾乎陷入國家破產，因為這些銀行的債務超過其GDP的10倍。如今，迪拜旗下國有企業同樣是債臺高筑，并且債務數額遠超過其GDP，政府若接管，恐怕也是離破產不遠。而如果迪拜選擇賴債不還，那對其信用將是致命打擊。在倫敦金融市場，體現迪拜債權違約風險的尺度——信用違約互換利率暴漲，甚至一度比冰島面臨破產時的水平還高。迪拜世界第一的夢想，面臨著最為嚴峻的考驗。

　　石油國家轉型的范例，也因此受到質疑。迪拜的危機解讀當然遠不止于此，其實過于倚重房地產的經濟模式，無論花樣多么翻新，概念多打動人，沒有實體經濟做依托都將最終遇到麻煩。

　　(摘自《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