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國家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舉行新聞發(fā)布會，介紹國家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防控甲型H1N1流感的措施。結果，有記者在這一發(fā)布會上就前段時間公眾質疑鎳鉻烤瓷牙可能會傷腎的問題進行提問,對此,新聞發(fā)言人顏江瑛解答，并總結初步評估結論：“鎳鉻烤瓷合金是國際通用的口腔修復材料之一，目前尚未發(fā)現安全性問題。衛(wèi)生部、國家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至今也尚未收到使用鎳鉻合金烤瓷牙引起的‘腎病’報告，但極個別患者使用鎳鉻合金烤瓷牙可能會出現一些過敏表現，一般到醫(yī)療機構檢查、處置后不會導致傷害。”

　　這則發(fā)言被一些報道稱為能讓烤瓷牙問題“塵埃落定”的政府回復。

　　一條帖子引起軒然大波

　　鎳鉻烤瓷牙導致腎病的例子，最初發(fā)生在美國。1985年，內科醫(yī)生富蘭克林和牙醫(yī)艾格雷斯通在醫(yī)學雜志《美國腎病雜志》上發(fā)表了一篇病例報告，記錄了自己的一位女患者在安裝鎳鉻烤瓷牙后發(fā)生腎病，烤瓷牙卸除后，腎病痊愈。

　　2008年10月24日，這篇病例報告的摘要被放到了互聯網上。很快，一位受慢性腎炎困擾許久的中國患者看到了這份病例報告。那一刻，他覺得終于找到了自己的病因——2004、2005年裝過的兩顆烤瓷牙。

　　2009年2月，這位網名為“人民需要_真相”的網友劉先生在天涯社區(qū)發(fā)帖“應當禁止鎳鉻烤瓷牙的使用”。文中，他詳述了自己尿蛋白和尿潛血已近4年而查不出病因的經歷，談到了《美國腎病雜志》上的病例報告，談到了那個因鎳鉻烤瓷牙造成尿潛血和尿蛋白的病例，也談到了自己的烤瓷牙……結尾處，他說：鎳鉻材質的烤瓷牙在很多國家已禁止使用。

　　此后數月，這個話題一再升級，眾多號稱遇到類似問題的網友先后加入討論，政府相關部門介入行動。

　　數據顯示，在中國，大約有3億多人不同程度地缺牙，而安裝一顆烤瓷牙，是很多人的修補方式。正是安裝過烤瓷牙的龐大人口基數，令這顆金屬含量不到0.6克的鎳鉻烤瓷牙迅速引起了各方的關注。

　　備受質疑的90萬分之5

　　烤瓷牙醫(yī)學全名是“烤瓷熔附金屬全冠”。制作一顆金屬烤瓷牙，需要先由合金制成金屬基底，再在合金表面覆蓋瓷粉，然后在真空高溫烤瓷爐中燒結熔附而成。

　　這樣做成的一顆烤瓷牙，外冠瓷粉區(qū)別不是很大，內冠則分許多種，比如：鎳鉻合金、鈷鉻合金、純鈦、金合金，以及最新興起的以二氧化鋯為原料的全瓷牙。針對烤瓷牙的所有質疑也都是圍繞其金屬內冠而言的——擔心烤瓷牙對身體不好，其實是擔心烤瓷牙所用內冠金屬材料對身體的影響。正因如此，內冠材質也是一顆烤瓷牙售價的決定性因素。目前，鎳鉻合金為內冠的烤瓷牙售價最便宜，而本次遭到安全性質疑的正是這類烤瓷牙。

　　3月18日，國家藥監(jiān)部門召集口腔醫(yī)學專家，就“部分消費者安裝鎳鉻烤瓷牙后出現不良反應”的問題開會，授權中華口腔醫(yī)學會調研鎳鉻烤瓷牙的安全性。

　　3月21日，新華社公布了由國家藥監(jiān)局授權的中華口腔醫(yī)學會口腔材料專業(yè)委員會完成的一份558字的調查報告——《國內主要口腔醫(yī)學院校鎳鉻合金烤瓷修復情況調查》。文中調查了四川大學口腔醫(yī)學院、北京大學口腔醫(yī)學院等8個“在國內具有重大影響”的口腔修復科的鎳鉻烤瓷牙病例。調查顯示，在過去的20～30年中，這8個單位共做了約90萬例鎳鉻合金烤瓷冠。其中可能引起過敏的有5例(有過敏癥狀，但未作過敏原檢查及進一步明確診斷，經過改用其他材料后，過敏癥狀消失)，未見到導致腎病的病例。

　　其后的媒體報道中，這些報告的內容被濃縮為：“中華口腔醫(yī)學會稱烤瓷牙一般不危害人體。”

　　然而，90萬分之5的幾率并不能打消質疑者的擔憂。4月2日，一份3萬字的烤瓷牙安全性民間報告出臺，其中包含了對55名自訴有不良反應的烤瓷牙使用者的調查訪談。

　　有毒還是必需?

　　3月23日，在中華口腔醫(yī)學會的網站上，與90萬分之5致敏率的調查報告同時公布的還有一份《烤瓷修復體用鎳鉻合金的生物安全性》報告。其正文第一句即指出：“鎳是人體必需的生命元素，對人體健康有許多有益作用……”然而，患者們說：“看呀，那些專家能信嗎？居然說鎳是人體必需的！”裝了4顆鎳鉻烤瓷牙的白冰告訴記者：“鎳如果是人體必需的元素，那需要多少呢，超標也沒關系嗎？”他們認為超標的鎳像鉛、汞一樣有毒。

　　根據1990年聯合國糧農組織(FAO)、國際原子能機構(IAEA)、WHO聯合專家委員會的分類，鎳是“人體可能必需的微量元素”。不同于“具有潛在毒性”的鉛、汞等元素，亦不同于鐵、碘、鋅等“人體必需的微量元素”。作為重金屬的鎳并非黑白分明的特性令這場關于鎳鉻牙毒性的爭論變得愈加撲朔迷離。

　　鎳元素的問題很復雜，到了鎳鉻合金，事情無疑變得更復雜了。即使元素有毒，合金也不一定有毒。通常，合金具有比純金屬更穩(wěn)定的晶體結構，更堅硬、更耐腐蝕。曾廣泛用作補牙材料的銀汞合金就是個例子，雖然汞有很強的毒性，但形成銀汞合金后，也可以用來作為補牙的材料。

　　但合金的特性與配比有很大關系，《烤瓷修復體用鎳鉻合金的生物安全性》報告即指出：“鎳鉻合金中含鎳量雖然高達80%，但是決定其腐蝕而導致鎳釋放量的并非鎳含量，而是鉻含量。”“含有20%以上的鉻和4%以上的鉬的鎳鉻合金具有優(yōu)異的耐腐蝕性。當鉻元素的含量低于15%時，合金在口腔環(huán)境中耐腐蝕性很差,可導致明顯的副作用。”

　　而白冰向記者表示：“調查報告中只調查了正規(guī)三甲醫(yī)院的鎳鉻牙使用者。可是那些小診所呢，誰能保證他們的合金比例？”而且，“很多大醫(yī)院也不給出烤瓷牙的成分卡。”

　　致腎病的質疑

　　除了金屬是否會析出的疑惑，析出的金屬離子能否或者會如何被吸收？被吸收的鎳元素是否會致腎病？這是爭論的另一個焦點。

　　金屬對人體的危害，與其接觸人體的方式有關。與消費者的日常經驗不同，口腔黏膜對金屬離子吸收的能力要低于干燥的皮膚。

　　根據2006年《牙科材料學》雜志上的一篇綜述文章《含鎳牙科合金的安全性》，“暴露于金屬離子危害性最大的途徑是靜脈內的暴露，例如可能發(fā)生在透析或注射藥物時。最小的毒性暴露途徑是平常的口腔內攝取。”而安裝在我們口中的牙科材料，“暴露途徑主要是攝取”。

　　也就是說，如果有鎳元素被溶出，其主要危害并非被黏膜吸收導致接觸過敏，而是被吞下肚。美國俄勒岡醫(yī)科大學的Park博士發(fā)表于1983年的一項實驗顯示：即使全口戴著鎳鉻合金材質的牙套，在體外模擬情況下，每天也只能溶出40微克鎳，這個水平，比我們在日常飲食中正常攝入的鎳(100～600微克)還低。

　　如此看來，似乎只要少吃些富含鎳元素的巧克力、果仁、干豆和谷類，便可以彌補鎳鉻烤瓷牙所帶來的鎳攝入。是這樣嗎？這個說法同樣不確切，因為鎳在人體中的代謝情況跟不同的攝取方式有關。資料顯示，飲水時攝入的鎳接近1/4在腸道內吸收后由腎排出，而食物中攝取的鎳只有1%是通過這樣的途徑排出。

　　針對前述劉先生的癥狀，“中毒性腎病”研究專家方國祥表示,慢性長期接觸腎毒物質的確可能引起中毒性腎病。但“尿中檢出蛋白或血的原因很多,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需要檢查鑒定”。

　　對致敏性和致腎病之間可能的關系，方國祥說：“能夠引起腎臟病的原因很多,過敏也是引起腎臟病的原因之一,例如過敏性紫癜引起的腎臟病……金屬鎳的毒性不大,鎳化合物的毒性較強,至于在口腔中是否可因長期接觸唾液而發(fā)生化學反應或溶解則未見報道。”

　　在《美國腎病雜志》上的那篇病例報告中，作者提到：科學需要嚴謹的依據，一個病例不足以下論斷，只是供給相關人員參考。

　　規(guī)范操作，無潛在危險

　　中華口腔醫(yī)學會網站還給出了引自2006年《牙科材料學雜志》中的一篇綜述文章《含鎳牙科合金的安全性》，根據這篇文章所描述，“鎳屬于一種過敏原，但尚無證據表明患者可以僅僅由于接觸含鎳的器械或修復體而發(fā)生明顯的過敏反應。”且從牙科合金中析出的鎳量非常少。最后得出結論：“按照操作規(guī)程接觸含鎳的牙科合金，對于患者及牙科相關人員并無潛在危險。”

　　對選擇這篇論文的理由，中華口腔醫(yī)學會在編者按中表示：“這篇綜述全面總結并報道了近20年的相關研究，有基礎的體外實驗，也有長期的臨床觀察結果。對于我們深入認識含鎳的牙科合金的生物學特點有重要幫助。”

　　事實上，3月17日，在國內著名生物醫(yī)藥學網站丁香園的口腔專業(yè)討論版上，便有人貼出了該篇綜述的節(jié)譯。根據發(fā)帖人zhang_ml2006的介紹，選擇該論文翻譯，是因為：這是“我所查到的此類文獻中，發(fā)表時間最晚的一篇，基本上反映了口腔醫(yī)學界在將鎳鉻合金這樣的材料大量應用了41年之后，對其作出的最新評論。”

　　論文作者、來自英國倫敦皇家學院Guy's牙科研究院的威爾松教授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發(fā)表這樣一篇綜述的動力是為了澄清“對現有文獻斷章取義式的誤解與誤讀”。

　　那么，究竟還該不該繼續(xù)使用鎳鉻合金烤瓷牙？威爾松表示：“與鎳鉻合金相比，貴重金屬發(fā)生不良反應的風險更小——這個優(yōu)勢非常微小，但已足以使貴重金屬材料合金作為首選了。”

　　鎳鉻烤瓷牙有待考驗

　　2009年初，網名為“人民需要_真相”的劉先生已經摘掉了自己的兩顆鎳鉻烤瓷牙。據報道，他的尿鎳含量在摘除后的第一個月有了大幅降低，但到了第三個月，又升高了——目前還沒人能對此給出清楚的解釋。

　　白冰目前剛把口中的4顆鎳鉻內冠烤瓷牙換成了黃金內冠的烤瓷牙，因為時間短，尚未檢查體內的鎳含量有沒有降下來。

　　“鎳鉻烤瓷牙用了這么多年，沒出過大問題；而用最新的材料對身體就一定有益嗎?醫(yī)學界也并不認可，因為一個材料的優(yōu)缺點要經過數十年的考驗。”一位牙科醫(yī)生如此向記者總結說。（李姍姍）

　　相關鏈接

　　含鈹的鎳鉻合金危害健康

　　通常，作為烤瓷牙內冠的鎳鉻合金中，鎳的含量約為73.6%～87.6%，鉻的含量為12.4%～26.4%，熔點1455℃，按是否含鈹分為兩類。

　　而鎳鉻合金中鎳和鈹對人體的危害最主要的途徑是在鑄件(內冠的半成品)打磨過程中含鎳、鈹的灰塵通過呼吸道進入技工或醫(yī)生體內，引起儲積后對部分人群的肝臟、腎臟和心臟都有一定的毒性和致癌危害。

　　患者口腔中使用的烤瓷牙，鎳對部分人群有過敏反應(貴金屬如黃金等腐蝕性較小，但也有貴金屬過敏的病例報道)。而金屬鉻從理論上講對人體無任何害處。含鈹的鎳鉻合金則對操作這種材料的技工或醫(yī)生有傷害。

　　他山之石

　　美國:拒絕含鈹的合金上市

　　美國科學事務委員會最近修改了美國牙醫(yī)學會齒科合金的要求，含有鈹的合金產品將被拒絕批準上市。

　　美國職業(yè)安全和健康管理局發(fā)表了如下觀點：在那些操作時接觸含鈹齒科合金的技師中發(fā)生了因鈹引起的慢性病病例。凡有制作或打磨含鈹工件的齒科技工室和齒科辦公室，建議通過系統(tǒng)的工程設計操作設施和其他控制措施來保護操作者免受鈹的侵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