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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歷了荒謬的《無極》、力不從心的《夜宴》之后，歲末《滿城盡帶黃金甲》的上映，自然是備受注目了，套句電視上常聽到的俗話，那是“萬眾期待”而“隆重獻映”了。導演張藝謀在《英雄》、《十面埋伏》相繼失敗之后，集中更加龐大的人力、物力、財力作了次空前的精神反撲，以近乎轟炸的方式撞擊觀眾的視聽神經。
攝影出身的張藝謀，向來關注電影的畫面感，早前一度被人戲稱“大紅大綠”導演。他曾說過：一部電影在若干年后，人們還可以記住其中的一場戲，甚至幾個畫面，那么就是成功的電影。假如這個觀點成立，那么《滿城盡帶黃金甲》自然算是張導滿意之作了，奢華的場面加上濃烈的劇情，讓人留下印象的又何止幾個畫面啊。
金碧輝煌的琉璃宮殿、黃金打造的盔甲、“波濤洶涌”的仕女、上千人的慶典場面以及三萬盆菊花裝點的太和殿廣場，等等這些真是絢麗到發暈，燦爛到恐怖，都被用來表現驕奢淫逸的宮廷生活、變態亂倫的內廷情愛、暴虐殘忍的宮廷斗爭，整部電影全然顛覆普遍意義上的大眾審美情趣，充滿了壓抑、驚懼、瘋狂，強制性的讓觀眾承受著一種極致的感官刺激。使到觀眾在散場燈亮起時，仍然無法平靜。難怪當電影票房已然突破兩億，網上的評論數量上還遠遠不如早前的幾部華語大片。面對這樣一部“巨作”，連專業影評人都需要時間來消化吧。
在目眩神移之后，人們不禁要問，為什么張藝謀要一反常態，要如此大費周章的擁堵人們的視線？
《滿城盡帶黃金甲》是張藝謀回歸十多年前的批判性電影，然而不同的是，他采取了更為張揚的手法，今時今日的張導和當年拍《紅高粱》的他自不可同日而語，老謀子以他的資歷和經驗以及天賦的才華，準確地捕捉到了現代人的精神敏感區。
現代人快速的生活節奏，加上電腦信息的極速膨脹，娛樂新聞化、新聞娛樂化，林林總總的奇奇怪怪的炒作方式、出位手段，通過媒體的放大，不斷的呈現在人們的面前，電視頻道少則幾十，多則上百，看節目如同翻閱漫畫書，真實世界的悲喜劇天天在上演，而專業分工和電子資訊的高效“節能”又能夠幫助人們突破各種客觀現實和物理局限，人們可以事不躬親、足不出戶，只管用眼晴讀圖、用耳朵聽事，人云亦云，感覺變得粗糙，心靈因不能承受的生活之“俗”而越顯晦暗，從而將人性中的愛與激情盡數蒸發。追求健康飲食，期盼長命百歲，無需內在的性靈抒寫，甚至也不必有明確的人生目標和至死不渝的信念。
人們已經很難，或者說沒有耐心在藝術作品中得到精神滿足，神經日趨麻木，疲憊不堪。連愛情都可以是在網絡上構建，虛擬而速食。人人都急功近利，凡事追求簡單、時效、策略、價值的極大化，如此一來勢必沉迷于浮華艷俗的趣味，因為快捷、簡單而又實際的生活不需要靠近永恒。至此，只管專心去活�；钪秃茫�
于是，提供精神生活的人們，更是絞盡腦汁，無所不用其極。所以有專家指出：“今天的現代或后現代藝術已經從‘面容之美’表現走向了‘軀體之力’的表現，從精神意象的呈現走向了欲望肉體的展示。身體成為肉體性、享受性和存在性的證明，臉逐漸被肉體所取代�！�
在這樣的惡性循環之下，《滿城盡帶黃金甲》的出現當然有了合理性，用如此令人發聵的手段，震撼人們的心靈。浮華表面其內是異常的冷峻，血腥屠殺之后的大慶典的場面，是對王權、專制統治強而有力的批判。物欲、權欲、情欲橫流只能深深套牢我們的靈魂。張藝謀的聰明換來了個人商業上的巨大成功，同時也揭示了現代人充滿悲劇性的無奈。
盧梭有言：“現代生活給人一個破碎的靈魂，每一個現代人都在經歷著精神分裂，人們無路可逃！”一部電影是無法為現代人找到出路的，它只能提出問題。趁著電影剛剛散場，心情尚未平復，世俗之魔還沒有全然侵襲我們的心靈，讓我們一起靜心思索吧！
(摘自新加坡《聯合早報》；作者：郭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