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人雕塑家周小平——

　　以雕塑藝術鐫刻時代印記(僑界關注)

　　德籍華人雕塑家周小平自2003年起輾轉于中德兩國進行雕塑創作。她創作的80余件大型城市雕塑，成為鐫刻城市記憶的鮮活載體；近十多年，她專注自由雕塑創作，并發起世界藝術家跨界合作計劃，積極為當代藝術創作留存檔案。

　　結緣雕塑

　　幼兒時期，周小平便對繪畫興趣濃厚。7歲進入上海市少年宮繪畫班后，她又被對面的雕塑班吸引。“我對雕塑十分好奇，總跑去捏泥、看泥塑刀的使用。”她回憶道。

　　1985年，周小平考入上海大學美術學院雕塑系，成為該系第一屆學生之一。“雕塑系學生總數只有6人，我是班上唯一的女生，幾乎每人能配備兩名指導教師。”她說，在豐厚師資的指導下，她打下了扎實的基本功。

　　本科期間，一次從敦煌到西藏的冒險之旅，成為她第一次雕塑創作的契機。“我和同學乘坐大巴穿越戈壁高原，留下了難忘的青春記憶。我的畢業作品——木雕《藏民情》的靈感便來源于此。”她說。這件作品還入選了上海解放四十周年美術展覽會，為她的雕塑之路注入了信心。

　　畢業后，周小平進入上海市園林科學規劃研究院，負責雕塑創作。工作第二年，她接到了為上海市解放日報大廈中廳設計雕塑的任務。

　　這棟大廈玻璃幕墻的現代化設計，需要與之匹配的藝術表達。經過反復思考與修改，她的方案最終被采納，而這段經歷也讓她陷入深思：“過往的知識儲備似乎不夠用，我需要進一步深造。”

　　工作3年，她掌握了景觀設計的規范與邏輯，而對更有創造力的藝術創作的追求，驅使她在1993年赴德國紐倫堡造型藝術學院深造。

　　在德國，她跟隨鋼鐵雕塑大師提姆·斯科特學習鋼鐵雕塑的鍛打、焊接技藝，深入了解材料與結構的關聯。當代藝術理念的浸潤以及先進的鍛造技術為她打開了新視野。

　　這段孤身留學的歷練，也化作她創作的養分，由此創作了雕塑《紐倫堡國王街》。這件作品展現了一只被曇花枝葉卡住的小豬，這正是她留學生活的隱喻：“國王街聚集著銀行、律所、電信公司，處理相關事務都要到那去。初到德國那幾年由于語言問題，在推開銀行、律所大門前，我都要反復梳理德語邏輯，有種‘懸掛于枝’的無措感。我不得不面對，卻也慢慢克服了。”

　　憑借扎實的基本功與獨特的藝術表達，她逐漸在德國雕塑界嶄露頭角——其作品《韻律》在1998年獲得德國雕塑界的重要獎項。

　　承載記憶

　　2003年，周小平開始輾轉中德兩地進行雕塑創作。在國內，她參與了上海市、浙江省寧波市奉化區、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昌吉回族自治州阜康市等地的藝術規劃。“雕塑是城市記憶的重要載體，需要深植時代土壤、承載地方記憶。”這一理念，貫穿了她此后80余件大型城市雕塑的創作。

　　創作于2006年的《甜西瓜》，是她最具代表性的城市雕塑作品之一。當年正值2010年上海世博會籌備期，在城市改造中，上海市浦西老城廂居民為支持世博建設，搬遷至浦東遠郊。

　　“老百姓讓出最好的土地，這份無私讓我深受觸動。”周小平以“西瓜最甜的部分”為意象，創作了雕塑《甜西瓜》，“就像人們挖西瓜總先挑中心最甜的那塊，這雕塑承載的正是上海居民的奉獻精神。”

　　次年，上海火車站一處昏暗區域的改造任務，讓周小平探索了藝術改善公共空間的路徑。她說：“我不想讓雕塑只是站在那里，而要成為‘光明的使者’。”她創作的雕塑《新健康地平線》，以鋼板鏤花結合燈光設計，提升了該區域的夜間亮度，間接提升了該地的安全性。

　　在2013年第九屆中國(北京)世界園藝博覽會上，周小平聚焦上海“生機盎然、樂于接納”的城市特質，創作了雕塑《小女孩》。“腳趾滴水、下漾漣漪”的靈動造型，傳遞出上海的活力，獲得了該會“設計大獎”與“作品優秀獎”。

　　5年后，她攜續作《都市麗人》重返園博會，以“小女孩長大”的視覺敘事，呈現出上海氣質的演變。

　　2016年，上海寶山鐵合金鋼廠關閉，改建為公園。周小平以雕塑《鋼蝶》展現其轉型重生。創作中，周小平走訪下崗工人，深切體會到他們對工廠的懷念與轉型的迷茫。她采用鋼廠原有材料與工藝，刻出鋼廠發展的關鍵節點，以“化繭成蝶”的造型象征鋼廠的轉型。這件作品所在的園區，獲得了2017年中國人居環境范例獎。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創作者要關注土地歷史、挖掘深層價值，讓作品成為‘土地生命’的見證。”周小平如是說。

　　貼近公眾

　　“城市雕塑每天與公眾見面，需要消除與公眾的距離感。”這是周小平深耕公共藝術創作多年的感悟。她在2003年創作的《聽水》，便貫徹了這一理念。

　　彼時仍在中德兩國往返的周小平，接到了上海市蘇州河畔活水公園夢清園的雕塑創作委托。公園一角散落著26個銹跡斑斑的排氣孔，十分影響景觀。

　　周小平選用不同直徑的白色不銹鋼管，將排氣管改造為方向一致的波浪曲線。當公眾走近俯身貼于管口，便能聽見蘇州河的流淌之聲。這使原本突兀的工業設施，化作可聽、可賞的互動藝術。

　　2010年，她創作了彩色混合金屬雕塑《繡》——4米高的“繡花針”插入地面，針尾系著彩色絲線，不遠處地面露出兩道弓形針跡。這兩道針跡可做座椅，讓人們休憩時感受藝術的親和力。

　　同樣可供公眾坐下感受的還有上海市浦東區陸家嘴公園的《豆凳》與浦東區三林鎮的《紅蘋果》等雕塑。“公共藝術的核心是人，既要美觀、有趣，更要實用。”周小平說。

　　近年來，周小平將更多時間投入自由雕塑創作，在平凡之物中挖掘藝術價值。其中，在《跳舞的香蕉皮》中，她從被遺棄的香蕉皮里挖掘生命力，傳遞“平凡事物亦可自由與歡樂”的理念。

　　2014年，周小平發起了“雕塑+繪畫”跨界行動——以她的《枕頭與椅子》系列雕塑為載體，與世界各國當代藝術家共同創作。目前，已有42位中外藝術家參與。

　　談及為何選擇“枕頭”與“椅子”作為基礎形態，周小平表示出于個人心境的表達：“我是謙讓的人，但有內心的堅守。堅守如椅子般直接但有底線，包容如枕頭般柔軟。”

　　跨界合作則源于她在德留學時對檔案工作的感悟：“德國的檔案記錄做得很好，我希望為中國藝術史也留存珍貴檔案，便決定以合作記錄當代藝術家的創作與思考。”

　　如今，周小平還頻繁到國內外高校講課。“2004年我回到國內母校設計系講課時，班級有幾十人，女生數量明顯增多。如今在各大藝術專業，學生的性別比例趨于平衡。藝術不再被固化，這是社會進步在藝術領域的體現。”她說。

　　本報記者 楊 寧

　　《人民日報海外版》(2025年11月29日 第 06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