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浙江省流動人口居住登記條例》的正式出臺，浙江省外來人口的服務管理再次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

　　嘉興市是條例實施之前的試點城市，外來人口180萬，占本地常住人口53%以上。如此比例，居全省首位。

　　從首創“農民工之家”到成立全省第一家流動人口服務管理機構———“新嘉善人”管理委員會，再到率全國之先設立新居民事務局，實行居住證制度，嘉興市為外來人口服務管理提供了一套嶄新的樣本。

　　破解新居民的斯芬克斯之謎

　　趙以根靜靜地坐在工地指揮部里，看著手下200多名工人在工地上揮汗如雨，聽著耳邊隆隆聲響，若有所思。

　　趙以根是嘉善經濟開發區茂基公司負責人。“我是安徽霍邱人。”他帶著濃重的安徽口音說，1999年，他帶著淘金夢來到嘉善縣。

　　以一個小包工頭起家，帶著10多個弟兄，10年來趙以根起早貪黑忙個不停。如今，他已承包了大大小小幾十個工地。

　　但老趙心中卻一直有個疙瘩———“我是農民工，再有錢也就是個農民工。”

　　嘉善縣地處江浙滬三地交界處，是國際化大都市上海的后院，浙江的東大門。“辦企業、出租房屋，本地75%的農村勞動力已不再務農。”

　　嘉善縣縣委政法委副書記袁正平說，近年來，隨著民營、外資企業的興起，嘉善已成為工業基地，僅開發區2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就遍布著200人以上的規模企業280多家。

　　經濟的高速發展，離不開外來務工人員的奉獻，“全縣常住人口38萬，外來人口高峰期達35萬，最少也有28萬”。在袁正平看來，“農民工”、“流動人口”、“外來務工者”，這些稱謂意味著當時視外來務工者為廉價勞動力，社會更為關注的是這些人是否帶來了社會治安、義務教育、環境衛生等問題，而忽視了他們事實上為這個城市的發展建設作出了突出貢獻，早已成為這個城市的新主人。

　　“要破解新居民的斯芬克斯之謎(斯芬克斯是希臘神話中以隱謎害人的怪物，斯芬克斯之謎用來比喻復雜、神秘、難以理解的問題———編者注)，首先我們政府官員必須實現自我認識上的轉變。”袁正平說。

　　2005年，外來人員為嘉善縣創造的經濟總量為212.4億元，也就是在這一年，所有政府文件中的“外來人口”悄悄變成了“新嘉善人”。這一年，嘉善也從全國百強縣排名第29位前移了三位。

　　“新嘉善人”的稱呼得到了認可和推廣。不久，嘉興市也統一稱呼外來人員為“嘉興新居民”。

　　對這個稱謂，趙以根現在很滿意。“叫得響，有點當家作主的感覺。”他爽朗地笑了起來。

　　新居民有了“娘家”

　　然而，觀念的轉變、稱呼的變化并不能改變新居民的流動性特點，怎么給新居民提供服務保障，才是新居民事務工作的關鍵。

　　打開嘉興新居民網，可以發現，嘉興市地圖上，密密麻麻地標滿了嘉興各地新居民工作站的位置。

　　1個市局、8個縣局、76個所、1823個工作站、3585名協管員，構成了嘉興市新居民服務管理局上下聯動的工作架構。

　　嘉興市市委政法委副書記、市新居民事務局局長翁勤雄告訴記者，為了方便新居民查閱，所有協管員的分管區域、聯系方式全部在新居民網上公布，“鼠標一點，就可以找到自己的娘家人”。

　　新居民事務局是嘉興市外來人口工作多年探索創新的結果。2006年11月，嘉興市市委、市政府出臺了《關于加強嘉興新居民服務管理工作的若干意見》。嘉興的創新引起了浙江省省長呂祖善的關注，他提出，在嘉興進行外來人口服務管理改革試點。

　　2007年9月25日，嘉興市新居民事務局掛牌，成為全國首家地市級流動人口常設服務管理機構。當年年底，嘉興市74個鄉鎮街道全都設立了新居民事務所，新居民終于有了“娘家”。

　　“辦公地方不是問題，人員也可以從相關職能部門抽調。關鍵是，這個機構究竟是什么性質？怎么工作才有效果？”翁勤雄說。

　　事務局成立當天，翁勤雄將辦公地點從市委政法委挪到了新居民事務局，勞動、衛生、公安等部門抽調了10位公務員前來報到。“不增加一個編制，工資仍由原單位發放。但所有人工作在事務局，年底考核也由事務局進行。”翁勤雄說。

　　走出平湖市汽車南站，沿馬路向東，第一個路口左拐就到了當湖街道新居民事務所。在沿街一片四層住宅樓間，深藍底白字的標牌顯得格外醒目。

　　衛英在城里做著出租房的生意，正巧前來更新房屋信息。“以前是今天公安敲門來登記，明天衛生來……一樣的信息反反復復好幾遍，煩都煩死了。”衛英邊說邊向工作人員遞上證件，5分鐘后，已辦好所有手續。“你看，現在多方便啊。”衛英往包里塞著證件，滿臉笑容。

　　翁勤雄介紹說，迄今為止，嘉興市新居民事務局已為6千多名新居民提供了免費法律咨詢，解決了7千多名新居民子女在公辦學校就讀問題，對近10萬間農村出租房屋進行了普查和整治。

　　“由治安管理防范為主變成服務管理為主，由政府一個部門抓轉變成政府直接主抓，由單一服務變成綜合服務。嘉興市實現了新居民服務管理工作的三大轉變。”浙江省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王輝忠這樣評價嘉興市新居民事務局。

　　居住證背后的福利改革

　　陪伴了鄧集華10多年的暫住證終于可以退休了。這本名片大小的證件皺皺巴巴，藍色的封皮有些發白，暫住證幾個金色大字清晰可見。現在，取代它的是一本居住證。

　　從2008年1月1日起，嘉興在全國率先告別“暫住證”。在平湖市新埭鎮綜治中心門前的嘉興市居住證首發儀式上，翁勤雄宣布：今后居住證將成為持有人在嘉興的身份證明，憑證可以享受所在地政府給予的各類優惠政策及辦理各類相關事務。

　　“新的居住證分為兩大類三種證件。兩大類指臨時居住證和居住證，居住證又分普通人員類和專業人員類。”翁勤雄告訴記者。

　　3種證件申報的條件各不相同。臨時居住證申辦條件與原來的暫住證基本相同。年滿16周歲、擬在暫住地居住30天以上的新居民都需要辦理。

　　普通人員類居住證需要具備以下條件：持嘉興市臨時居住證一年以上的新居民；有合法的固定住所；有合法穩定的生活來源；無治安不良記錄等。

　　專業人員類居住證的適用對象是具有中專、高中以上學歷或者具有熟練技術和管理經驗的嘉興新居民。其審核辦法最為復雜，采用積分制，規定凡滿150分的方可領取。積分計算內容包括學歷、年齡、職業資格、工作經驗、創新、投資和受獎等。

　　“根據以前調研的數據，我們估計能拿到專業類居住證的大概占總數的20%。”翁勤雄說。

　　鄧集華拿到的就是專業人員類居住證。他是湖南邵陽人，高中畢業后在外打工，幾年前來到浙江嘉興，受聘于一家金屬制品公司。一直舒適的生活因去年女兒的讀書問題，起了波瀾。

　　“想想算了，待在這兒干嘛？女兒回老家讀書，我有技術，回老家還怕找不到工作啊？”鄧集華回憶說，當時，女兒只能讀農民工子女學校。即使交再多的錢，公立學校也不收。

　　但當鄧集華領到專業居住證后，問題迎刃而解。根據嘉興市的有關規定，鄧集華的孩子可以免借讀費就讀本地公立學校。“在外打工就是為了孩子，嘉興市政府幫助解決了孩子的讀書問題，我心里也就踏實了。”鄧集華說。

　　事實上，居住證本身并非嘉興首創，之前上海和深圳都曾推出過。“上海主要是針對高層次的人才，而深圳在分類上并沒有推開。”翁勤雄說，與嘉興的革新相比，現在，浙江省剛出臺的流動人口登記制度又進了一步，“嘉興的創新更重要的在于推進了附在證件背后的福利待遇的改革”。

　　翁勤雄說，3類證件背后各有一套福利待遇的相應規定，其中門檻最低的臨時居住證持有者，其7歲以下子女在居住地衛生院可享受計劃免疫基礎疫苗免費接種，符合計劃生育政策的子女可免除義務教育階段學雜費等。

　　普通人員居住證持有者待遇有所提高：符合計劃生育政策的子女，義務教育階段在公辦學校就讀的，減半收取借讀費；符合計劃生育政策及相關報考條件的子女，可報考嘉興市所屬的各高中、中等職業學校……

　　專業人員居住證持有者待遇最高：子女在公辦學校就讀的免收借讀費；符合相關規定條件的可申請廉租住房和經濟適用房；可申購當地建設的專門面向新居民的小戶型經濟適用房；持證10年以上的可申請最低生活保障；持證15年以上的可根據本人意愿準予在暫住地城鎮落戶———與本地人幾乎享受同等待遇。

　　對此，浙江大學教授范曉屏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評價說，“居住證”激活了以前在暫住證制度中被封存的各項平等公民權利，是由市民社會向公民社會轉型過程中的一個巨大進步。

　　在翁勤雄看來，這是維持原有戶籍制度背景下的權宜之計。“我們繞過了戶口問題，設計附著在戶籍上的福利制度。”翁勤雄說，拿到居住證的外來務工者，仍舊享有原戶籍地土地承包權等各項權利；一旦他離開嘉興，居住證上的市民待遇也就隨之取消，“這種模式的可操作性更強”。

　　據翁勤雄透露，為居住證改革，嘉興付出了高昂的成本。全市已發臨時居住證215002張，普通人員居住證55828張，專業人員居住證174張。目前，嘉興市本級財政每年僅用于新居民子女就學的投入高達1億元左右。目前正在著力解決的住房問題，投入數更是在幾十個億的規模。(王春芳 馬岳君 陳東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