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真語錄

　　家有黃金數(shù)噸，一天也只能吃三頓，豪華房子獨占鰲頭，一人也只占一個床位。

　　經(jīng)典評說

　　到這里來參觀，確實很榮幸。如果華西能給我一幢房子，馬上就來安家，到這里做一個村民。

　　———2003年43國高級軍官考察團成員剛果一高級軍官

　　80多歲的吳仁寶，手很柔軟，煙不離手。

　　凌晨三四點起床，鍛煉身體，聽《新聞和報紙摘要》，晚上看新聞聯(lián)播。一天三頓清湯面，8個雞蛋，蛋黃扔掉，只吃蛋清，“如果不扔掉蛋黃，那我身體不好了，會是更大浪費”。

　　他與老伴仍住在老屋里，床是用了幾十年的木板床，只有接待來訪客人，才穿皮鞋。

　　如今，每次有外地組織來訪，吳仁寶仍然要到禮堂開講座。他中氣十足，兩個小時的報告，中間很少休息。

　　50年來，吳仁寶用他特有的精明，化解一個個難題，成為“夸不倒、難不倒、嚇不倒”的“三不倒”村支書。

　　“青山不老，紅旗不倒。”多年采訪吳仁寶的記者曾如此歸納。

　　接觸吳仁寶的人大都覺得，他的理念與鄧小平的“黑貓白貓”論類似。

　　巧妙違上

　　形式主義對付官僚主義

　　吳仁寶有著蘇南人的精明，連跟上面對著干，都帶著精明。

　　上世紀六十年代，全國各地學大寨，華西村附近很多村開始大舉紅旗，遍山插滿標語，但吳仁寶不同意華西村插紅旗。

　　“當時，要跟他們比插紅旗，華西村也可以把整個山插滿，但是沒有效果。”吳仁寶說，要比就比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比誰的錢多，“這才叫從實際出發(fā)”。

　　從吳仁寶上任后，他就沒有按照當時的趨勢前進，有時還反其道行事。

　　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全國開始發(fā)展集體經(jīng)濟的時候，社會上市場物資緊缺，吳仁寶率領(lǐng)村民建了一個農(nóng)具加工廠，搞私有經(jīng)濟。

　　“上面禁止的，不準發(fā)展的，我們也要發(fā)展。偷偷摸摸暗地發(fā)展。”吳仁寶說，按照他擔任村“一把手”的經(jīng)驗和判斷，在當時的那個時期，領(lǐng)導意見也不統(tǒng)一。當時有領(lǐng)導認為發(fā)展個體經(jīng)濟是資本主義不準搞，但是還有的領(lǐng)導說這樣可以做。

　　“上面說的，符合我們實際的我們做。上面講的不符合我們實際的，我們不去頂，但不做。”

　　吳仁寶有一套方法，他稱之為“形式主義對付官僚主義。”吳仁寶“對著干”時，并不和外界爭論。

　　吳仁寶還會活用口號。他在村里提出“多插一棵秧，多種一畝地，向毛主席獻忠心”。結(jié)果，華西村生產(chǎn)猛漲，而附近的村子讀語錄、跳忠字舞，生產(chǎn)卻連連下降。

　　上世紀80年代初，中國農(nóng)村開始“分田到戶”，1982年中央一號文件為標志，“包產(chǎn)到戶”承包責任制迅速在各地推開。

　　面對這場全國性的改革，以集體經(jīng)濟起家壯大的華西村怎么辦？

　　吳仁寶認為，華西村每人只有半畝地，集體經(jīng)濟十分強大，農(nóng)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為什么一定要分？

　　華西村堅持不分，20年之后，雄厚的集體經(jīng)濟，讓它成為中國最富裕村。現(xiàn)在，華西村面積35平方公里，人口3.5萬人。2007年全村實現(xiàn)銷售收入450億元。

　　上世紀90年代，《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作者胡福明，到華西村研究蘇南模式和溫州模式。

　　吳仁寶對此有自己的看法，他在大會上發(fā)言說，“最好不要講模式，我最怕模式”。他認為，蘇南模式和溫州模式只是一個是私有，一個是集體的界限。按照他的看法，既要有蘇南模式，也要有溫州模式，公也有，私也要有。

　　直到如今，這位80多歲的老人，也沒有給自己50年的成功鎖定一個模式。

　　無欲則通

　　心安理得當支書

　　華西村有十座高塔，成片別墅和汽車，如今華西村在建328米新農(nóng)村大樓，這是全國首個村集體建的最高樓。之所以取得如此成就，得益于吳仁寶給自己的定位：扎根華西，干好村支書，不管別人。

　　上世紀70年代，吳仁寶做過江陰縣委書記，沒有干多久，他又回到村里，繼續(xù)任專職村支書。吳仁寶以前當過全國人大代表，也落選過。

　　經(jīng)歷過官場沉浮，在他看來，這都很正常，他不渴望當官，也不希望出名。

　　如今的吳仁寶已經(jīng)從村委書記位置上退下來6年，雖然不再插手具體事務(wù)，但是他的話仍然舉足輕重，每次村里有大事，仍要征求他的意見。他甚至可以給現(xiàn)任村支書制訂目標，若完不成則下課。

　　吳仁寶只做村支書，一干50年，他覺得別人做不到他這樣。

　　上世紀九十年代，有兩個村，一個叫幸福村，一個叫太平村，兩個村支書提出“三年學華西，三年超華西”。

　　吳仁寶介紹，因為兩名村支書太急于冒進，兩年不到，“一個就不幸福了，一個也不太平了，人也抓起來了。”

　　總結(jié)原因時，吳仁寶認為，要超過華西村，必須腳踏實地做好一村帶頭人，而不是有點成績就想要升遷，那樣的話，做得再好，也超不過華西。

　　吳仁寶這樣處事的方式，并未幫助他獲得更高職位，但是這種無欲，讓華西村受益。

　　“聽中央的，不走樣；聽領(lǐng)導的，不走神；聽老百姓的，不走偏。”吳仁寶甚至認為，有些是上面決策討論過的，并且公布的，華西村也必須看自己的實際去做，也不走樣。

　　別人當村官，干好了就想升遷，吳仁寶卻心安理得地當著他的村支書。

　　不拘一格

　　敢用吃回頭草的馬

　　一直以來，吳仁寶有個與眾不同的用人思想，那就是“小材大用，基本有用；大材小用，一般無用；外材我用，關(guān)鍵在用”。

　　華西村黨委副書記孫海燕是吳仁寶重用的案例之一。以前，孫海燕是江蘇省鹽都縣鄉(xiāng)下的一個落榜高中生，初來華西村只是個打工者。

　　“你問他愿意走嗎？他就怕不要他。”說到孫海燕時，吳仁寶對自己的人盡其才感到滿意。由于吳仁寶的重用，如今孫海燕是華西村黨委副書記，主抓華西村整個宣傳工作。由于吳仁寶的“小材大用”，孫海燕工作非常賣力。

　　在華西村，高中畢業(yè)生擔任中層干部的比比皆是。有些原來在文革中批斗吳仁寶的人，其子女現(xiàn)在也當上了村副書記。

　　很多人說，華西村體制限制人才流動，過于平均主義。但是吳仁寶并不認同。

　　吳仁寶承認，在華西村每個人的財富差距確實不大，但村里也沒有限制村民去外地發(fā)展。

　　華西村有離開的人，但走了后還可以回來。

　　“我們走得最多的人，有三進三出的。”吳仁寶說。

　　以前，村里有個人出去后做了廠長，村里派副書記去動員他回來，這個人回答說：“好馬不吃回頭草”。但兩年后，這個人在外面生意失敗，又要求回來，“現(xiàn)在村民們開玩笑，都叫他‘好馬’。”

　　在華西村，每天要開十幾個會。吳仁寶認為，開會可以提高效率，“總比到舞廳去好。”話一出口，吳仁寶連忙跟了一句：到舞廳也好，但還不及我們開會好。

　　近兩年，外地很多集體企業(yè)轉(zhuǎn)制重組，但吳仁寶仍然堅持華西村堅持集體經(jīng)濟主導。

　　他的分析是，集體企業(yè)改制，最大的是對某些人有好處。一是私企把集體的資產(chǎn)拿去了。第二個是負責轉(zhuǎn)制的人，他也能獲得好處。另外，集體企業(yè)轉(zhuǎn)制快，政府可以拿到錢用。但是企業(yè)全部轉(zhuǎn)光了，政府錢用光就只剩下賣地。

　　“現(xiàn)在地也難賣了，所以日子不好過。真正下面，你不要只看到鶯歌燕舞，很困難的啊。”吳仁寶不避諱實情。

　　吳仁寶退休后，仍然參與村事務(wù)，他的目標是爭取干到85歲。他給自己定下三條要求：說話注意，做好建議，管好自己。

　　□文/記者 涂重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