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轉型社會中，在意識形態領域價值多元的當下，形形色色的思想流派、理論認知，眾說紛紜的道德取向、價值選擇，既擴大了年輕人思考的空間，也同時給他們的心靈帶來巨大的沖擊。什么才是科學的價值判斷標準？如何作出自己正確的價值判斷？應該有怎樣的價值追求？都讓今天的年輕人感到從未有過的撲朔迷離、迷霧重重。

　　地震發生那一刻，棄學生而不顧第一個跑出教室，卻自稱是挑戰中國傳統道德觀的范美忠，被人們戲稱為范跑跑。

　　有意思的是，范跑跑很率性——他直言不諱自己的思想邏輯、價值判斷……冷靜得一如他的出逃，但這并不意味著他那富有思辨味道的反道德挑戰——“以充當道德逃兵的方式從缺乏個人自由與尊嚴的社會中出走”的理念和行為就具有合理性。正像有媒體評論指出的：“他對自己的本能反應作出了‘非本能’的解釋”，因而他所謂自己是“思想烈士”的結論不過是一種故作姿態的自我開脫的說辭。

　　然而，如果認為對范跑跑思想邏輯的批評，只是道德家不夠寬容的“多事兒”，是用神圣道德替換一般道德，是把英雄和普通人混為一談，這實在是一種誤讀。其實，在網上真正掀起軒然大波的正是范跑跑似是而非的思想邏輯和價值判斷。以至于有不少青年網友大惑不解：“舍己救人的人真的不比自己逃命的人高尚嗎？”

　　雖說范跑跑的思想邏輯只是他的個人看法，但網上已經出現了不少他的擁躉，甚至有人語出驚人：“嫁人就要嫁范跑跑！”又比如，最近，當教育部取消了范跑跑的教師資格后，南方一家民辦學校即刻準備聘任范跑跑，那個董事長在回答記者為什么要聘任范時就說，一時的喧囂讓我們整個社會意識形態處于一片混亂之中，這場爭論終會有一個結束的時候，相信冷靜下來之后的梳理會讓我們回歸理性，這樣社會會有更大的包容性，社會的肌體將更加健康……從這位董事長的話中，我們不難聽出弦外之音：當下社會意識形態處于一片混亂之中，所以還是回歸理性，放范跑跑一馬吧！

　　可見，在轉型社會中，在思想意識形態領域價值多元的當下，形形色色的思想流派、理論認知，眾說紛紜的道德取向、價值選擇，既擴大了年輕人思考的空間，也同時給他們的心靈帶來巨大的沖擊。什么才是科學的價值判斷標準？如何作出自己正確的價值判斷？應該有怎樣的價值追求？都讓今天的年輕人感到從未有過的撲朔迷離、迷霧重重。

　　我們社會暢行的核心價值體系隨時隨地都在面臨挑戰，接受考驗。

　　概括范跑跑的思想邏輯，其核心內容是“我是一個追求自由和公正的人，卻不是先人后己勇于犧牲的人”；“我有救助學生的義務，但我沒有冒死救助學生的義務。生命權是平等的，災難來時自救才是最重要的，我希望我的學生也能明白這點”；“我覺得不救母親不該有什么道德譴責，因為生命權是平等的，我以這種方式反駁了母親生命至上的‘孝倫理’”；“我本身有一個意圖，我用了別人看了似乎不能接受的觀點來挑戰大多數民眾和主流價值對于一個多元價值或者是異端的容忍度”。

　　筆者以為，客觀地說，對舊體制弊病的痛恨——這是范跑跑反道德挑戰的真實底蘊，而挑戰社會主流價值是他選擇的錯位方式，支撐他挑戰的論據是片面強調“生命權是平等的”。因而他說“你有救助別人的義務，但你沒有冒著極大生命危險救助的義務，如果別人這么做了，是他的自愿選擇，無所謂高尚！如果你沒有這么做，也是你的自由，你沒有錯！先人后己和犧牲是一種選擇，但不是美德！”因此，大難臨頭他可以不救學生也不救母親，在他眼里救人和逃跑不過是一種自由選擇。

　　向往并追求自由和平等是無可非議的，但自由從來不是抽象的，平等也是在人與人的關系中體現的，從來不是孤立于社會之外的單個人的選擇。既然如此，在一個社會中自由和義務就是對等的；平等和尊重就是相輔相成的。你要得到自由，你就要承擔不妨礙別人自由的義務；你要享受平等、公正的權利，你就要尊重別人享受平等、公正的權利。既然生命權是平等的，就不意味著你個人的生命高于其他人的生命。于是，在生命權受到威脅時，人與人不同的自由選擇就有了高下之分——有的人先人后己，有的人舍己為人，也有的人先己后人，還有的人損人利己……事實上，并不因為誰是向往并追求自由和平等的勇士，是與非、善與惡、美與丑的道德評價就會離他而去，灰飛煙滅。因此，范跑跑“綁架”自由和平等并不能掩蓋他客觀上存在的道德選擇——自我永遠是第一位的。因此，大難當頭，號稱挑戰中國傳統道德觀，棄學生而不顧的范跑跑，在那許許多多默默無聞、先人后己和犧牲自己，又不會高談闊論“生命權”的普通人面前，頓時黯然失色。

　　毋庸置疑，對于在改革開放中前行的中國來說，我們社會的主流價值觀既要弘揚民族傳統美德，又要摒棄陳腐觀念陋習，是在揚棄中不斷發展的。但是，以反道德挑戰自居的范跑跑挑戰的到底是什么呢？那是我們古老民族幾千年積淀下來的博愛思想與薪盡火傳的傳統美德：“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尊老愛幼、我為人人，人人為我、先人后己、舍己為人；那是奠基我們社會核心價值體系的重要基石：我們社會共有的價值追求、是非觀念——共同富裕是我們追求的社會理想，為人民服務是我們最高人生價值的追求，個人理想融于社會理想，個人價值在社會價值的實現中實現，個人自由在社會責任和義務的前提下充分享有。

　　這么說是不是言重了呢？一點兒也不過分。試想，倘若按照范跑跑的思想邏輯——大難面前，救人和逃跑不過是一種自由選擇，無高下之分。那在我們這個社會還有正義可言嗎？還有公理存在嗎？那真應了北島的那句詩了：“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對此如果不加以澄清，勢必引發更多人在社會價值觀上更大的混亂。

　　行文至此，筆者更想說的是，雖然范跑跑的反道德挑戰只是抗震救災宏大敘事中的一個雜音，卻從反面提醒我們，一個社會精神家園的建設是一個長期的工程，不可能一勞永逸。而在這場關于范跑跑思想邏輯引起的爭論中，讓人欣慰的是范美忠在后來對自己驚世駭俗的自私宣言也有所懺悔。(水矢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