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書面授權)

    環保主義者的“惱人”選擇

　　隨著綠色技術的規模擴大，環保運動陣營正在形成兩個派系：“可持續發展主義者”和“保護主義者”

　　文/呂靜 方敬紅

　　在某種程度上，環保運動很早就有。近一個世紀以前，環保人士熱衷建造大型水壩。從上世紀30年代到60年代，水電一直被認為是清潔低廉的新資源。于是從落基山脈到阿爾卑斯山，從斯堪的納維亞到田納西河流域，世界各地紛紛興修水電站，開發清潔能源。伍迪·格思里在1941年曾寫過一首歌，歌唱哥倫比亞河上絢麗多姿的大古力壩：“翻滾吧，哥倫比亞，你可以奔流入海，但是，河流，當你奔流之際，卻可為我運轉。”

　　但是，1960年代后，一切都開始改變，當時，工程師們打算在科羅拉多河的大峽谷建造大壩，卻遭到了人們的游行反對。到20世紀90年代中期，反對大型水壩的意見日益激烈，以至于世界銀行在好幾年之內停止了對這類項目的投資。

　　對于環保人士而言，大項目經常會出問題——備受環保人士青睞的生物燃料并不是出自前婆羅洲雨林數百萬公頃的油棕，而是循環使用少量的食用油；在屋頂裝個太陽能電池板很不錯，但整個沙漠上都覆蓋上太陽能電池板或許就會遭到他們的反對；小型風力渦輪機，甚至小型風力發電廠一向被環保人士鐘愛，但是當風電達到工業規模時，他們會因其供電不穩定等原因而反對。

　　隨著環保主義者逐漸贏得了輿論對開發可再生能源的支持，他們卻發現，原來他們并沒有始終喜歡自己所造就的新世界形象。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難道環保主義者已經失去了理智？或者他們已被大型建筑公司挾持了？抑或是他們只是提醒我們應該了解，就算是綠色能源也會對環境造成一定的危害？

　　規模帶來問題

　　是建造8個火力發電站，還是損失美麗的河口風光？

　　就在全世界的環境學家都呼吁采取大膽行動結束燃燒化石燃料，讓人們用上可再生能源的時候，英國政府拋出了一個高達140億美元的計劃，要用一個潮汐發電站替代大約8個燃煤發電站。可是，他們從所有這些努力中得到的，是其他環保人士的憤怒抗議。

　　引起爭議的是英國西海岸的塞文河攔河壩項目。英國皇家鳥類保護協會通常對這類事情保持沉默，現在其會長格雷厄姆·溫站出來說：“破壞性這么大的提案根本就站不住腳。”“地球之友”也說，這“不是解決問題的答案”。

　　塞文河口是自然奇觀。這里的海岸線有著世界上除加拿大東海岸芬迪灣之外最大的潮差(高潮和低潮之差)，長漏斗形的河口使得其潮差最高約13米。潮汐浪涌是如此強烈，以至春季大潮產生的波浪會沖到河的上游，人稱塞文大潮。

　　今年1月，英國政府宣布打算繼續進行開發塞文潮差能源的大型項目。最可能的選擇是建一個16公里長的跨河口大壩，大壩將以混凝土和沙子筑成的高墻攔住400多平方公里的潮汐河口。當潮水漲起時，水閘將被打開，讓水灌入；在潮水達到最高位時，水閘將被關閉；退潮的時候，水閘再次被打開，屆時涌出的強勁水流將推動渦輪機轉動。這一大壩的理論峰值發電能力是860萬千瓦，是位于法國蘭斯河口的世界現有最大潮汐電站的35倍，足以提供英國5%的電力，其運行壽命超過1個世紀，是常規電站的數倍。

　　但是，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塞文河口巨大的潮差也正是皇家鳥類保護協會所說的“極其寶貴的生態價值”——蔓延數百平方公里的潮間帶泥地、沙洲和鹽沼——的關鍵所在。攔河壩一旦筑成，這些地方將有近一半被淹沒。

　　而且，在攔河壩圍成的河口部分，低潮大約將會比過去升高5米，這就意味著更多潮間帶將會被永久淹沒，包括190平方公里的珍貴野生動物棲息地，那里是7萬只鳥兒的冬季家園。這一攔河大壩也將成為一個攔截河鰻和蠑螈遷徙的障礙。更有甚者，著名的自然景觀塞文大潮也可能從此消失殆盡。“地球之友”認為，這一大壩將會“破壞歐洲最重要的野生動物景點”。

　　所有“綠色”項目都遭反對

　　只有大型項目才可提供大量的可再生能源，這種讓人難以接受的現實正在分裂綠色陣營的意見。前任“地球之友”主任、現任英國政府可持續發展委員會主席，喬納森·波里特已經明確表態贊成建造塞文河攔河大壩。2007年年底，他曾提出，只要提供了另外的棲息地，鳥類還是可以繁衍再生的，所以，大壩應該建。波里特認為：大壩巨大的發電潛力會減少碳排量，在這一點，其利益超過了環境危害。不過，從那以后，他便開始樹敵。

　　風力發電也有爭議。對歐洲海岸風能的研究表明，大多數的風多出現于景色優美的高地地區。這種情況在英國尤甚。大約40%的歐洲可利用風能存在于英國，所以，英國可以對歐盟的目標做出很大的貢獻——歐盟的目標是，到2020年，1/5的電力來自可再生能源。但是，要利用風能就必須破壞風景，即在高高的山頂上安裝巨大的渦輪發電機。

　　今年，10個蘇格蘭海上風電農場得以初步放行。但是，在歐洲繁殖的海鳥，有45%都存在于蘇格蘭水域，許多鳥生活在珊瑚礁和風電場最佳選址的淺水域。風電的另一大問題是噪音。有足夠的證據顯示，在安裝渦輪機時，打樁會嚇跑海洋哺乳動物和魚類。

　　在美國，近海風力發電場也是進退兩難。經過10年審批的“海角之風”項目，一旦獲得許可，將成為美國第一個海上風電場。該項目計劃在馬薩諸塞州附近的楠塔基特島搭建130臺渦輪機。拖延的原因主要是遭到了包括肯尼迪家族在內的一些有影響人士的反對，他們的觀點是海洋將會被破壞。這場戰役已經分裂了當地的環保運動——綠色和平組織發起了對該項目的著名反對者、環境律師羅伯特·小肯尼迪的街頭抗議。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拯救沙漠”的環保運動就出現在人們認真思考太陽能的時候。

　　另一個新興的環保戰場是輸電網絡。蘇格蘭正在爭論，是否該架設造價3億英鎊的高壓輸電線路，來連接高地的風電農場和低地的蘇格蘭與英格蘭的居民區。最便宜的辦法是搭建一條穿越開貢國家公園的架空電纜——但因這會影響陸地景觀而遭到環保主義者的反對。

　　蘇格蘭的困境也會在其他地區出現，因為絕大部分可再生能源的發電都是間歇性的，要讓可再生能源在能源供應上占有一席之地，唯一的解決辦法是建設不會間歇的傳輸系統，將各種可再生能源連接起來，使得它們能夠互相替代。為此，有人提出一個建設歐洲超級電網的想法。該電網能將幾個人口密集的國家或者作為工業化中心的國家聯系在一起，有了這樣一個輸電網絡，即使不能保證全歐洲，也能保證大部分歐洲的可再生電力供應。當撒哈拉的太陽落山后，德國可以切換到冰島的地熱電。假如北海的風力強勁，可以用備用風能將挪威河水抽到山上的水庫中，以便當風停之時，釋放出水來發電。

　　美國總統奧巴馬也已同意拿出數百億美元建設國家級電網，其想法是將諸如有著巨大太陽能資源的沙漠之州內華達與美國中部具有風能的一些州，以及美國東部電力缺乏的市場連接起來。

　　然而，這方面的設想和努力同樣遭遇爭論。假如當地的環保主義者反對架設電線，沖突將在所難免。

　　“環保主義”的兩個派系

　　所有這些反復出現的爭議都與環保技術的規模擴大有關，爭論的焦點在于這些技術會不會真的改變氣候。

　　環保運動陣營正在形成不同的派系。一派是“可持續發展主義者”，他們認為自然是一種可以管理的資源。另一派是“保護主義者”，他們認為大自然神圣不可侵犯，人類對自然生態系統的任何損害都是罪過。早在20世紀90年代就反對公路建設的英國激進環保人士保羅·金思諾斯如今說道：“對我來說，山上的風電農場，將宏偉河流變成小溪的攔河大壩，或給撒哈拉鋪上巨大太陽能電池板的地毯……都是對大自然類似的褻瀆。”對于保護主義者來說，平衡是不可能的；而對于可持續發展主義者，折中和權衡正是環保的本質。

　　人們對削減溫室氣體排放的努力越是成功，這些難題將越多越頻繁。未來，還將有更多的爭端。如果世界上越來越多的人決定選擇使用可再生能源發電，更快、更便宜的技術就會增多。到時，會有更多的大型企業參與進來，許多技術難點將被克服。不可避免地，一些選擇捍衛自然的環保主義者將發現，他們終將被另一些打算利用清潔能源的環保主義者擋在路障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