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鄧麗君的三哥、時任華視文化公司總經理的鄧長富先生共進晚餐，共同深切回憶他的妹妹鄧麗君，聽他談及關于鄧麗君的一些鮮為人知的往事，已經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此后我們還在北京匆匆見過，但卻有意沒有再次提及他的妹妹。我知道，妹妹的離世是他最不愿意回憶的傷痛，即使已經過去了許多年月。

　　如今，因為擔任鄧麗君文教基金會執行長的弟弟鄧長禧，也已經于去年7月像妹妹那樣突然地走了，有很多關于妹妹的事情，剛剛擔任鄧麗君文教基金會董事長的他，都要義不容辭地出面來做了。今年5月8日，在妹妹鄧麗君去世14周年的紀念日里，鄧長富帶領來自日本、香港與臺灣的歌迷們，前往臺北縣金寶山“筠園”上香祭拜和獻花，在那里舉行了懷念儀式。不少歌迷依然流淚感傷，懷念之情依舊非常強烈。

　　與鄧長富先生相識是由我的好友、臺灣華視文教基金會董事長周蓉生先生牽線。周蓉生先生出生于成都，解放前夕隨父母赴臺。母親是現代文學大家朱自清先生的親妹妹，父親生前是國民黨空軍的將軍。

　　因為我無意中說出自己最喜歡鄧麗君的歌，而周先生恰巧與鄧長富關系很好，所以周先生極力促成我和鄧長富先生結識。第一次見到鄧長富的感覺很是奇特，我竟然禁不住充滿感傷，想起他妹妹的歌聲，想起她的過早離世，仿佛鄧麗君也是我自己的親人一樣。我認為，直到今天，華語流行樂壇還沒有一位女歌手能夠趕得上鄧麗君，她一生都在用啼血的真情、全部的精氣在演唱，歌聲直抵聽者內心深處最柔軟的情感。

　　妹妹的遺憾：從沒有來過大陸

　　鄧麗君去世的時候，鄧長富還在服軍役。得知噩耗，他痛苦萬分。雖然他沒有親自去泰國料理后事，但是他讓妻子和弟弟一起趕去泰國清邁醫院的太平間。

　　他說，那些年曼谷塞車非常厲害，早上7點出發趕12點的飛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清邁的交通也很堵，妹妹運氣不好，因為堵車，錯過了哮喘發作的最佳急救時間。可能是妹妹很多年沒有發過哮喘了，身邊的急救藥品用完了也沒有及時補充。直到生命的最后，她手里還握著一個噴霧藥的空瓶子，空空的藥瓶一定讓妹妹的心里十分恐慌。傳說當時有人聽見她在去醫院的路上敲著車窗絕望地喊“媽媽”。

　　鄧長富說，這么多年了，他自己從不愿意去回憶這件事情，因為太突然了，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妹妹的死對母親趙素桂的健康影響很大。母親非常自責，以前母親經常陪伴在妹妹身邊，陪她四處演唱，因為父親生病，母親趕回臺灣照顧父親，不再跟隨妹妹了。雖然很不放心她，但是妹妹總是高高興興地向母親報平安，讓母親放心她的生活。父親鄧樞是國民黨陸軍上校，家境清貧，很早就從軍，1990年因心臟病和心肺衰竭去世。父親中風10年，家人的精力都集中在照顧父親上了，父親反復住院、出院，大家已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但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妹妹自己卻走的這么突然。此后不久，母親也離開了他們。

　　鄧長富說，鄧麗君走的匆忙，留下很多的遺憾。最令人惋惜的一件事情是她沒有能夠到過大陸演唱。他披露，妹妹生前很希望能夠到大陸演唱和與大陸的歌迷見面，她很感動她的歌受到大陸歌迷的歡迎。當時大陸有關方面負責人也曾經與她私下會晤，具體商議來大陸演出的事情。但是情況后來有了種種變化，加上臺灣有關方面堅決反對鄧麗君到大陸演唱，還派人找她本人和家人談話，力阻她的行程，另外她還擔心自己若去大陸演唱，可能對尚在軍中服役的三哥造成不利影響，所以鄧麗君只好放棄了大陸之行，留下了終生的遺憾。

　　妹妹的孝心：家人是永遠的牽掛

　　鄧麗君在家里排行老四，上面有三個哥哥，下面有一個弟弟。鄧麗君的二哥聰明、點子多，總是帶著她的三哥和弟弟一起玩。他們總是很乖地聽二哥的話。鄧麗君從小深得父親的寵愛，6歲就顯露出歌唱的天賦。那時候像她父親這樣的軍人在臺灣家境十分清苦，但是對孩子的教育卻抓得很嚴。鄧家的幾個孩子從小受到父親的嚴格教育，父親擅長書法，要求孩子們堅持練習毛筆字，所以幾個孩子大楷小楷都寫得漂亮。父親還教導他們做人一定要規規矩矩，甚至細致到不許反手使筷子夾菜。

　　鄧長富說，父親對他們兄妹影響很大，對他的期許，對妹妹鄧麗君的期許很大。他們小的時候很怕父親的威嚴，父親只要發脾氣，他們全都嚇得四散跑開。等他們長大以后，父親就不怎么發脾氣了，但是也還是會說說他們的不是，包括已經大名鼎鼎的妹妹，回到家里也還是會因為一點小毛病被父親提醒。妹妹上小學的時候，每天都是父親騎自行車送她，下了學，父親還常騎著三輪車帶她去看戲，幾個男孩子則跟在父親和妹妹的后面奔跑。父親識文斷字，幾個孩子下學回家后都要背書給父親聽，然后去寫毛筆字。

　　鄧麗君初二那年，所在的教會學校讓她必須在唱歌和上學之間做一個選擇，從小就參加各種演唱活動，參加歌唱比賽屢屢獲獎的妹妹，毅然選擇了唱歌。其實那時候鄧麗君的功課非常出色，古文學得特別好，初一時代表學校參加全縣國語朗誦比賽，獲得了第一名。她很有語言天賦，學什么都很地道，能用英語、日語、法語、馬來西亞語以及粵語、閩南話等外語或方言進行演唱和交流。鄧長富說，除了熱愛歌唱之外，家庭生活的清貧艱苦，也是促使懂事的妹妹早早演唱掙錢的原因。

　　鄧麗君在美國進修英文期間，1985年去美國讀博士的鄧長富接到妹妹從洛杉磯打來的電話，哭哭啼啼地說爸爸身體又不好了，怎么辦呀？鄧長富安慰她說，父親老毛病了，不要太擔心了。鄧長富第一次去美國讀書時，同學起哄讓他妹妹來大學演出，他和妹妹一說，妹妹很爽快便答應了。家人的需要，鄧麗君從來都是有求必應。她每次回臺灣時，都會給家里人買各種禮物，對朋友和家人充滿深切的關愛。

　　妹妹的追求：從不推辭公益演出

　　在鄧麗君去世前的前一周，鄧長富與她通電話，說當時的華視總經理邀請她每年做一個公益晚會，已經做了陸軍和空軍的慰問晚會，今年想做一個海軍的，托他與鄧麗君聯系。鄧麗君說，三哥，我最近不太舒服，緩一緩好嗎？鄧長富問她要不要緊，她說沒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那時也沒有細想，后來想想的確很反常，因為鄧麗君對公益活動從來都是欣然同意的，她去世前的五六年，謝絕了所有的商業演出，惟有公益演出，她還是不時參加的。她總是說，有很多人生活還很不富裕，不要讓他們聽歌還要花錢。在鄧長富的眼中，妹妹是那種特別單純陽光的女孩子，她經常應邀參加各種慰問演出，包括到軍隊為士兵們演出。

　　鄧麗君對待任何演出都特別認真，總是希望呈現出最完美的狀態。每次演出之前，她都要燒香拜一拜祈求演唱完美，公益演出之前也不例外。她每次演出都非常用情，要唱到力氣用完，身心極度的疲累。

　　鄧長富說，鄧麗君非常敬業，華語歌星出唱片的數量沒有人超過她。她待人處事非常客氣謙遜，從來沒有認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她不排斥與其他藝人的交往，與林青霞、何莉莉、謝林林等女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她參加文藝晚會從不講排場，對排序也無所謂，可以不必一定要唱壓軸戲。她很潔身自好，在復雜的娛樂圈里沒有養成任何壞習慣，對緋聞謠言總是一笑了之，從不登報澄清。

　　鄧長富說，太完美的女性生活中總會有殘缺。或許老天太喜歡鄧麗君的歌聲了，所以早早喚她到天上去唱歌。

　　鄧麗君去世之后在臺北進行了土葬。鄧家的兄弟每年都要多次去她的墓地看望。鄧麗君生前喜歡唐詩，她走的時候，鄧長富在她的棺木里放了三本書，一本就是《唐詩三百首》。生前與任何人都沒有結下恩怨的妹妹，就這樣朗誦著《唐詩三百首》，到天堂里去為那里的人們唱歌去了。

　　(本文配圖由鄧長富先生提供)

　　作者：汪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