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兵離不開節奏鮮明的軍樂，而軍樂更是閱兵儀式的重要組成部分。

　　開國閱兵應該奏什么樣的軍樂呢？換句話說，首長閱兵和部隊指戰員們受閱時，軍樂團應該演奏些什么曲目呢？

　　軍樂團總指揮羅浪把這個問題，帶到了受閱部隊的聯席會議上。

　　這次會議由閱兵指揮所主任楊成武主持，地點在中山公園“來今雨軒”，時間是1949年9月中旬的一天。

　　這天上午，受閱部隊各方面負責人齊集來今雨軒。楊成武首先聽取了各受閱方隊訓練進度和相關保障情況的匯報，不停地點頭稱好，囑咐各部隊、各單位“訓練要繼續抓緊，保障要克服困難，一定要圓滿完成閱兵任務”。之后，他把目光投向了坐立不安、欲說又止的羅浪。

　　羅浪個子不高，精瘦干練，兩顆圓溜溜的黑眼珠靈敏地閃動著，宛如兩個跳動的音符。

　　“軍樂隊用什么曲子呢？”羅浪問。話語中透著焦灼。

　　受閱各方隊的訓練如火如荼，有的已接近尾聲，可軍樂團的曲子還沒有確定下來，訓練更是無從談起。作為總指揮，羅浪能不著急么？

　　自8月份全面鋪開閱兵訓練以來，軍樂團就參加了步兵方隊的分列式訓練，現在隊列走得齊整整的，然而“本職業務”卻還沒有正式展開。羅浪選了一些曲目試驗，甚至把晉察冀閱兵時的軍歌聯奏也搬來，可撒開腿急行軍慣了的步兵怎么也踏不到音樂的節拍上，換上蘇聯曲目試試更是亂了套。

　　“言而總之，”羅浪說：“不確定下曲目，軍樂團沒法訓練。”

　　來今雨軒頓時熱鬧起來。

　　主要有三種意見。

　　與會的第20兵團第68軍司令部參謀長宋學飛提出用德國曲目。他曾在韓復榘那里當過一段時間的連長，對軍樂知道一鱗半爪。

　　外國軍隊的閱兵曲目主要是“德國式”或“日本式”，而日本又是模仿德國的分列式進行曲。所以，宋學飛認為中外一個樣，都是閱兵用的曲子嘛。

　　“一個姓日，一個姓德，一個姓中，怎么能一樣？”羅浪低頭嘀咕了一句。

　　如果論音樂本身，羅浪可比宋學飛造詣深多了。延安魯藝“科班”出身，師從冼星海、呂驥、向隅、李煥之等名家大師。他知道，德國閱兵曲最早叫迎官曲，后來改成迎賓曲或叫致敬曲，表示向閱兵部隊致敬的意思，這與我們伴隨受閱部隊行進的曲子完全是兩碼事。

　　宋學飛沒有注意到羅浪的反應，按照自己的思路繼續往下說。

　　袁世凱曾在天津小站舉行過一次有軍樂助威的閱兵式。這是軍樂第一次在中國大地上出現。盡管比德國建立的第一支“土耳其式”軍樂隊晚了155年，但那畢竟是廢棄了中國傳統的鼓吹樂而組建的第一支歐式軍樂隊。這支軍樂隊1899年組建，約有20人，所用樂器與國外的銅管樂隊完全一樣，袁世凱還請來德國人高斯達當顧問，所以軍樂隊完全套用了德國模式。在迎接慈禧太后視察時，小站軍樂隊一曲《馬賽曲》把老佛爺聽得喜滋滋的，正在追殺康有為、并準備對法國等夷邦開戰的她，不知道這正是法國革命的歌曲呢。

　　國民黨軍的軍樂隊沿襲了小站軍樂隊的做法，照搬西洋，能奏全套的德國軍樂曲目。羅歷戎的第3軍軍樂隊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宋學飛還沒有把話說完，有人就截住了他的話茬：“不能再用舊的了，應該用蘇聯的曲子。新中國與蘇聯一樣，都是社會主義國家，怎么能用資本主義國家通用的曲子呢。”

　　盡管發言的人說話連珠炮似的，但與會的蘇聯顧問還是聽懂了，咧嘴直樂。

　　會場上七嘴八舌，與會者莫衷一是。

　　楊成武沒有發言，他用眼神告訴羅浪：“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既不同意用德國的曲子，也不能用蘇聯的曲子。這就是羅浪的意見，可他沒有在會上明說。那時，中國外交政策“一邊倒”，何況還有蘇聯顧問在場，說話得注意分寸。直接說不用德國的曲子，也不是很合適，他早就知道“音樂是世界的”名言。

　　思慮良久的羅浪，終于在眾目睽睽下委婉地發言了：“華北軍政大學曾在石家莊搞過一次閱兵式，用的是我軍自己的軍樂。這套曲子以解放區流行歌曲作為陪襯，以《人民解放軍進行曲》為主旋律，中間穿插了《騎兵進行曲》、《炮兵進行曲》。晉察冀軍區幾次閱兵式都是用這組軍樂聯奏。我主張用它。”

　　3種意見，3個思路。

　　主持會議的楊成武沒有想到軍樂問題還這么復雜，哪一種意見也不能輕易否定，盡管他傾向于羅浪。3種意見相持不下，此次會議是確定不下來了。他讓羅浪把自己的方案寫成文字，列出閱兵時擬演奏的樂曲名稱及群眾游行的樂曲名稱，一并呈送閱兵指揮部，上報中央軍委。

　　羅浪熬了一個晚上，把人民解放軍現有的進行曲串在一起，搞出了一份閱兵曲目方案，于次日早晨交到了楊成武的手上。

　　50年后，79歲的羅浪在北京黃寺的家中回憶說：“3種意見相持不下，最后還是那哼唱了多年的熟悉的旋律，征服了中央領導的心。”

　　他清楚地記得聶榮臻在方案上的批示：“同意用我們軍隊自己的曲子，并請中央五大書記審閱。”

　　“這是我們自己的國慶，當然要用自己的曲子。”毛澤東、朱德、劉少奇、周恩來、任弼時簡單碰了碰頭，就統一了口徑。

　　聶榮臻給羅浪打去電話，傳達了毛澤東在閱兵曲目方案上的親筆批示：“以我為主，以我國為主。”

　　于是，一套以解放區流行歌曲作為陪襯，穿插《騎兵進行曲》、《炮兵進行曲》，《戰車進行曲》、《人民解放軍進行曲》為主旋律的開國大典樂曲誕生了。

　　具體的閱兵典禮樂曲是這樣安排的———

　　閱兵式演奏：《東方紅》、《抗大校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人民解放軍進行曲》。

　　分列式演奏：《人民解放軍進行曲》、《騎兵進行曲》、《戰車進行曲》。

　　群眾游行演奏：《新民主主義進行曲》、《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團結就是力量》、《民主青年進行曲》、《向勝利挺進》。

　　人民英雄紀念碑奠基演奏：《哀樂》。

　　具體的編排是———

　　當毛澤東等領導人走上天安門城樓時，演奏三遍《東方紅》，以便讓群眾知道毛主席登上了天安門城樓。

　　隨著大典司儀的口令，演奏三遍國歌———《義勇軍進行曲》。曲終時，28響禮炮剛好鳴放完畢，國旗也正好升到旗桿頂端，迎風飄揚。

　　然后，閱兵開始，軍樂團演奏閱兵樂曲。

　　在這里，值得一提的是《人民解放軍進行曲》，《人民解放軍進行曲》后來被確定為《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歌》，其間有段經歷。它原名叫《八路軍進行曲》，是《八路軍大合唱》中的一首齊唱歌曲。公木詞，鄭律成曲，1939年秋作于延安。同年冬，由曲作者親自指揮，魯迅藝術學院合唱隊與樂隊在延安中央大禮堂首次演出。1940年夏，刊登于《八路軍軍政雜志》，隨即在各抗日根據地廣泛流傳，深受廣大軍民的歡迎。在解放戰爭中，各部隊根據當時的形勢和任務，對歌詞作了修改，更名為《人民解放軍進行曲》。

　　時下的一些辭書、文章曾將這首歌作為“軍歌”加以論述和介紹。實際上，這首歌在1988年以前還沒有正式確定為“軍歌”。1988年7月25日，經中共中央批準，中央軍委決定將《中國人民解放軍進行曲》定為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歌。同一天，總參謀部、總政治部聯合發出了《關于頒布〈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歌〉的通知》和奏唱的暫行規定。

　　(涂學能)

　　(《開國大閱兵》，中共黨史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