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海派國畫大師誕辰，《跟程十發品名畫》披露——

　　程十發暮年智斗不良畫商，最恨假畫騙人

　　“夜闌展讀程家樣，精光滿目筆花璨。可憐公去誰能繼？掩卷思之心惘然。”為紀念已故著名畫家程十發先生88歲誕辰，并祝賀松江“程十發藝術館”落成開幕，繼《程十發的筆墨世界》后，程十發的干孫、滑稽表演藝術家王汝剛之子、滬上媒體記者王悅陽又推出了《跟程十發品名畫》一書，為“干爺爺”88歲誕辰獻上賀禮。

　　該書通過作品穿插涵蓋老人一生，并全面分析了程十發多方面的藝術修養與杰出造詣。

　　懵懂

　　初生牛犢不識泰山

　　或許海上畫派泰斗程十發在許多人看來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藝術大師，但在王悅陽眼中，他永遠是那個會在三九嚴冬提醒他“多加件衣”的爺爺。和程十發的第一次親密接觸還是在王悅陽孩提時，小時候的記憶大多模糊，可第一次去爺爺家的情景王悅陽卻記憶猶新：“那時我大概只有五六歲，第一次跟著爸爸去程爺爺家里時并不知道眼前這位衣著樸素的老人會對我以后產生巨大的影響。年幼的我對于大人們口中‘著名畫家’的概念很模糊，所以也沒有敬畏之心，只是覺得這個老爺爺很和藹、很可親、很有趣。那次造訪我坐在爺爺身邊，大人們都忙著說話沒人搭理我，只有爺爺轉過頭同我說了一句‘今朝天氣蠻冷的，多穿點’。”

　　在往后十多年的歲月中，類似這樣關懷的話語時常在王悅陽的耳邊響起，“每次去看爺爺，他總會關心地問這問那，雖然都是家常問候，卻讓人覺得很溫暖。”平實質樸的程十發待人處世看似平常卻細致入微。在王悅陽的記憶中，爺爺也只有在督促自己學畫時有過嚴肅的模樣：“記得那是在爺爺去世前兩年，他的身體狀況已大不如前，我時常到他家陪他話家常、聊昆曲，但怕他勞心就沒有帶畫作給他看。有次我去陪他說話，正準備回家，原本還在哈哈大笑的他卻突然叫住了我，語重心長地囑咐道：‘你要堅持畫呀。’那一刻，真令我感激動容。”

　　震撼

　　簡單線條后的心血

　　據悉，在《跟程十發品名畫》中，王悅陽選擇了五十余幅程十發的代表作，其中讓他記憶最深刻的就屬《小河淌水》，“爺爺曾對我說起關于這幅畫的創作經歷，讓我嘆為觀止，更為爺爺對藝術無止境的追求所折服。”《小河淌水》是程十發在上世紀50年代去云南寫生，因巧遇傣族潑水節偶獲靈感，后又為云南民歌所動完成的作品。畫中挑著水壺的傣族女孩栩栩如生，這也是程十發程派畫風形成的開始。

　　“《小河淌水》是程十發的代表作，線條看似簡單，只是幾筆便勾勒出女孩身段樣貌，許多人第一次看到這幅畫的人都覺得這是畫家隨興之作，其實不然。”王悅陽透露說，看似筆畫簡單隨意的《小河淌水》實則耗費了程十發不少功夫，“用鉛筆勾勒的樣稿就不下四五十張。”

　　按說要用簡練線條勾勒人物，對于當年已是名畫家的程十發來說并非難事，他已熟練掌握了畫人物的技巧，但為追求寫意境界，用最少的線條來概括人物、表現人物，做到精煉，程十發誓要讓每根線條都有其神韻。“爺爺為此做了大量嘗試，他甚至在家讓他的夫人張金做模特，潛心研究女性擺手撩裙的姿勢，光那手的寫生他就畫了不下三十張。”王悅陽告訴記者，“我見過的各種造型的《小河淌水》就有四五張，張張精彩卻又各不相同，足見大師的藝術造詣之高。”

　　心酸

　　晚年為假畫所困擾

　　正所謂“樹大招風”，畫家成名后最大的煩惱莫過于畫作被剽竊，不斷有濫竽充數的仿冒品混淆視聽。日前，關于書畫贗品屢禁不止的問題又再度成為社會焦點，每次看到相關新聞，總會讓王悅陽憶起曾經在程十發家看到的一幕，老人機智對抗不良畫商的畫面讓他嘆服之余也有無盡心酸。

　　“爺爺晚年時，一些模仿他畫作的贗品開始流通于市，這是他最痛恨的事。”那時程十發腿腳已經不太靈便，王悅陽回憶，“有一天下午我去看爺爺，到的時候看到他正和人說話，似乎是有收藏畫的人來讓他鑒別畫的真偽。來人顯得很誠懇，拿著畫要求教，爺爺看了片刻便答說‘這不是我畫的’。來人不死心，拿著畫又說了些什么，爺爺又斬釘截鐵地說了一遍‘這畫是假的，你不可以拿出去’。之后來人不再言語，只是要求合影，拍照時他們手里拿著展開的假畫，站在爺爺身后，可憐爺爺坐著輪椅抗拒不得。我正擔心這樣的照片會被當作判定此畫真假的依據，如和畫作放在一起推薦，恐怕很多人就要上當了。幸好就在快門按下的片刻，爺爺快速地轉過頭去，只拿腮幫子對著鏡頭，拒絕之意立顯無疑。”

　　程十發的機智雖然讓人敬佩，可老人臨到暮年還要同不良畫商斗智斗勇也讓王悅陽心酸不已，他感慨：“畫家對畫的感情就跟母親對孩子一樣，看著別人剽竊自己的心血，弄些質量低劣的畫充作以自己的名號去騙人，這心里的滋味該多難受啊。爺爺晚年身體、心情一直不太好，很大的原因正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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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依相守不離不棄

　　程十發愛情曲折浪漫

　　夫人是生命中第一個伯樂

　　此次王悅陽撰寫的新書不僅是為賀程十發誕辰，也為慶賀“程十發藝術館”的落成。在書稿完成前，王悅陽曾幾度回到程十發的故居采風，而松江的老宅院也讓他回憶起爺爺奶奶曾經曲折而又浪漫的愛情。

　　“程十發在學生時代曾是最不被看好的學生，想象力豐富又極有創造力的他，在學畫初期的模仿課程中總拿不到高分。因為‘畫得不像’而屢遭批評。”幸虧程十發巧遇貴人，早早就遇見了生命中的第一個伯樂——他的夫人張金綺，王悅陽說：“張金綺是程十發的同班同學，最先發現程十發才華的人就是她。和總是排倒數的程十發不同的是，張金綺是班中數一數二的尖子生，老師眼中不可限量的可造之材。這兩人最終的結合恐怕也讓當時的師長們大跌眼鏡。”

　　他的才情開啟了佳人芳心

　　除了成績相差“懸殊”外，兩人的家境也有很大“落差”，張金綺出身名門，而程十發早年喪父、和寡母相伴度日，這也為兩人后來的結合帶來了一定障礙。是程十發的才氣和張金綺的堅持讓兩人最終走到了一起，王悅陽說：“當時程十發雖家境貧寒，卻為人樂觀、才氣縱橫。最為難得的是，他總愛打破常規、獨辟蹊徑，他與眾不同的另類作風也是其魅力之一。當時的社會風氣還不是很開放，美專里學西洋畫的學生和學國畫的學生往往從著裝上就能一眼辨出，前者總是西裝革履，后者則是一襲長衫。可偏偏程十發就愛打破常規，學國畫的他特別愛穿西裝，還愛拿著相機給人拍照，喜歡看電影，尤其對于蒙太奇很有感覺，這為他今后創作連環畫奠定了基礎。”

　　據悉，在和張金綺談戀愛時，程十發為她拍了許多很具現代感的漂亮照片，這些意義非凡的照片也成為張金綺最珍貴的收藏。

　　雙膝跪地拜別亡妻

　　程十發和張金綺婚后著實過了幾年艱苦的日子，當時程十發的畫作還未被人認可，在首次畫展失敗后，他經歷了整整五年的低潮期。“或許有些畫家是少年成名，可程十發顯然不屬于這一行列，畢業后，他的第一個畫展不但沒讓他聲名大振，甚至連一幅畫也沒賣出去。”王悅陽說，“張金綺不但沒有后悔，更是放棄了自己的畫業，一心一意扶植丈夫的事業。她在生活上無微不至的照顧讓程十發能專心致志地投入事業中，經過整整五年的蟄伏，程十發終于在連環畫的新天地中一展才華。”

　　靠連環畫成名后，程十發的國畫作品也開始為人們所關注，對于妻子多年來的默默付出，他發自內心的感激。兩人結婚40周年時，他瞞著妻子在松江方塔公園旁親自設計建造了一個小院子——完全模仿張金綺杭州娘家的小院，承載了她童年時的所有記憶。當張金綺走進這熟悉的院子時淚流不止，她一手輕輕摩挲著門口的翠竹，一手指著院子里的小池塘說：“這真漂亮，我們還可以養一些鴨。”

　　在妻子突發腦溢血故去后，程十發的傷心難以言喻，在為妻子守靈時，他不顧家人勸阻，雙膝跪地為妻子磕了三個頭，以謝妻子整整一輩子的犧牲。王悅陽告訴記者，之所以要寫程十發的愛情故事是因為他覺得“爺爺不僅僅是一個德高望重的藝術家，他同時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作為一個普通人，他的高尚品質讓人敬佩。在站上藝術的高峰前，他有過失敗、苦難，在那些金燦燦的外表背后，藝術家的艱辛是別人很難體會的”。

　　新報記者|朱淵|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