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明園海外尋寶遇阻力 專家：追討需先摸底

　　“水龍頭”：我拿什么追討你

　　圓明園的曠世悲劇讓國人倍感屈辱，昔日的輝煌在證明曾經強盛的同時，也只能使得其后的國族衰弱更顯得刺目難堪。 150年后的今天，那些仍深藏在國外的博物館中的、那些被裝飾在私人家居中的、被那些異邦人把玩在手中的圓明園被劫文物，仍然時不時提醒我們去凝視那歷史的慘淡陰影。

　　150年來，圓明園被掠奪走150萬件文物，目前回歸的卻僅僅150件。而國際上堂而皇之進行的有關圓明園文物的每一次拍賣，都讓國人本就難以愈合的恥辱傷口一次次迸裂。

　　圓明園獸首拍賣變成“鬧劇”

　　2008年10月23日，法國佳士得拍賣行的一紙聲明不啻于又在中國扔下了一枚氫彈。“佳士得公司將于2009年2月23日至25日舉辦‘伊夫·圣羅蘭與皮埃爾·貝杰珍藏’專場拍賣，拍品中包括1860年英法聯軍自圓明園掠走、流失海外多年的鼠首和兔首銅像。”國人曾經的歷史屈辱感和愛國熱情又一次被刺激沸騰起來。

　　在這一次的群體追討中，中國的網民們投入了最大的熱情，在有關方面沒有及時作出應對的時候，民眾已經通過互聯網形成了強大的合力，而追討文物的律師團、追討文物的愛新覺羅家族后裔們也站了出來。但最后，一個叫蔡銘超的中國商人以“拍而不買”的游戲行為，讓這場拍賣變成了一場鬧劇。在他的頻頻出手下，圓明園鼠首和兔首的價格居然攀升到了1400萬歐元。

　　蔡銘超的行為在坊間引起了熱議，但是對他的行為最難以容忍的，是那些文物專家們，“回購只能使價錢越炒越高，最終還是坑害了中國人。 ”

　　對于這次法國人進行的圓明園獸首拍賣，國家文物局表明了態度：國家文物局堅決反對并譴責所有拍賣非法出境文物的行為。國家文物局不贊成境內機構和個人參與競拍、購買任何被掠奪、被盜或非法出口的中國文物。國家文物局不承認對被劫掠文物的非法占有，并將繼續依照相關國際公約和中國法律規定，通過一切必要途徑追索歷史上被盜和非法出口的文物。

　　獸首回歸價格卻翻了一萬倍

　　算上這一次，已經是圓明園獸首第三次出現在國人的輿論嘩然中了。之前每一次的獸首出現之后，都會有一個中國企業的名字緊隨其后進入國人的視野，其行動也曾不只一次地讓國人陷入愛國主義的狂歡之中。

　　從北京地鐵2號線上的東四十條站D口出去，就會看到新保利大廈。在寫字間的9樓就是保利藝術博物館，著名的圓明園四獸首就“藏身”在這個不算大的博物館中。

　　在北京保利藝術博物館展廳內，圓明園牛、虎、猴、豬四件獸首銅像單獨占據了一個小廳。它們從右到左依次排放，背后整個墻壁是一幅放大了的圓明園海晏堂銅版圖。與外面曾引出的喧囂相比，博物館安靜得甚至有些冷清。

　　保利集團方面介紹說，2000年4月30日的中國香港佳士得拍賣會上，保利集團以740萬港幣拍下了猴首，接著又以700萬港幣的成交價拍到了牛首。僅僅過了三天，保利集團又在中國香港蘇富比拍賣會拍下了圓明園虎首，而成交價卻猛增到1400萬港幣。

　　獸首的再一次現身是在2007年，圓明園馬首以6000萬港幣的天價在中國香港蘇富比拍賣，并公開打出“八國聯軍——圓明園遺物”專拍的刺激性標題。最后獸首被澳門首富何鴻燊購得。不久，何鴻燊將其贈送給保利集團博物館存放。

　　專家介紹說，獸首是1985年一個美國古董商在加州一處私人住宅內無意中發現，牛首銅像被主人放在浴室中掛浴巾，而虎、馬首銅像也被當成普通的園藝裝飾品。古董商當時僅僅以每尊1500美元的低價買下了這三個銅像。

　　1987年紐約蘇富比拍賣會，臺灣買家以16.5萬美元買到猴首。隨后1989年倫敦蘇富比拍賣會上以14.85萬英鎊、13.75萬英鎊、18.15萬英鎊分別購得牛首、虎首和馬首。

　　獸首如國人所愿的回歸了，可是其價格卻從1500美元一路飆升到蔡銘超拍而不買的1400萬歐元，價格幾乎翻了一萬倍。在國人愛國心的激勵下，獸首這個皇帝花園中的水龍頭居然完成了其“國寶”身份的蛻變。而回購的行為也屢屢被打上愛國的標簽。

　　從幾次銅獸首拍賣的流程來看，每次都是來自各方面的聲討之聲伴隨著拍賣開始，也跟著拍賣的結束而失聲。每一次拍賣無疑都是成功的炒作，操縱者巧妙地以中華民族那人盡皆知的歷史傷口為誘餌，利用了國家日漸富強后國人迸發的愛國熱情，完美地獵取了巨大的商業利益，難怪文物專家們對此痛心疾首，北京師范大學歷史學院的王開璽教授說，獸首拍賣的幕后人惡意綁架了中國人的民族情感和愛國熱情，對中國人民的財產進行了第二次掠奪。

　　海外尋寶遇到了很大阻力

　　當淪為殖民地的苦難記憶與現代化的高速發展相碰撞的時候，希望圓明園文物的早日回歸，似乎就成為了國人試圖擺脫屈辱歷史的一種最直接方式。所以當2009年圓明園管理處舉行新聞發布會，表示將前往美國、日本和歐洲尋寶時，國人的熱情又一次被點燃了，根本不在意主辦方強調的此行的目的不是追討文物，而是對海外可能存在的圓明園文物進行一次規模性的摸底。

　　尋訪小組在美國的18天行程中，先后考察了9家博物館，收集到近百張圓明園、頤和園和承德避暑山莊的老照片和圖片，并發現了流失的圓明園文物。

　　只是一年過去了，圓明園赴歐洲和日本尋寶的計劃已悄然擱淺，尋寶“計劃暫時擱淺，讓圓明園管理處的人感到壓力很大。”其實，尋訪文物不是大家想象的那么簡單，在重新啟動計劃前，我們還需要做大量的前期摸底準備工作，否則倉促之下，收獲不會很大。“圓明園管理處宣傳科科長鄭黎紅說。”目前赴歐洲、日本的條件還不成熟，經費沒有到位，最重要的是前期的文物摸底工作也不成型，和原本設想的差了很多。

　　據專家透露，這次在美國海外尋寶活動遇到的阻力很大，一些博物館甚至對尋寶小組嚴防死守，“人還沒到，對方就已經安排好了律師。 ”而且這一次“低調”的尋寶行動在歐洲同樣引起了各國博物館的警惕。

　　圓明園海外文物追討需先摸底

　　就圓明園文物追討這一話題，我們特別采訪了北京師范大學歷史學院的王開璽教授。

　　遼沈晚報：關于圓明園海外文物追討，我們目前最迫切要做的是什么？

　　王開璽：就目前的情況看，對流失文物的摸底要比追討現實。我們必須先要知道我們丟了什么，而丟失的東西現在在哪里，也就是說，摸清我國文物流失的基本情況。

　　遼沈晚報：諸如獸首之類的，我們已經知道在哪兒了，是不是就可以追討了？

　　王開璽：過去被侵略者掠奪走的東西，他不會承認是掠奪而來的，他要歸還就不得不首先承認這是掠奪所得。而我們必須要拿出證據證明他的藏品是掠奪來的。

　　中國流失海外的文物，大體可分為三類：一是某些外國人通過合法交易的形式，取得該文物的所有權后帶至國外的文物；二是外國侵略中國的時候掠奪走的，這部分文物皆為文物的精品、珍品或是絕品，數量估計應在150萬件以上；三是一些西方國家以各種名義從中國盜竊、盜掘、盜買掠奪的，非法走私出境的，數量估計有1500萬至2000萬件。對于第一類的文物，我們沒有必要，也沒有理由進行追討。對于第二、第三類情況，我們則需要根據具體情況，搜集足夠的相關證據資料，以證明流失文物為非法出口，據理索還。

　　向沒有締約的國家追討很困難

　　1970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通過了《關于禁止和防止非法進出口文化財產和非法轉讓其所有權的方法的公約》。迄今已有90多個國家批準加入該公約，這是目前最重要的控制文物非法流轉的國際公約。

　　1995年6月在羅馬通過了《關于被盜或者非法出口文物的公約》。此公約的適用范圍包括：國際范圍內返還被盜文物的請求和歸還違反文物出口法律走私出國的文物的請求。公約確立了被盜文物返還的三個原則：非法挖掘的文物也視為被盜；被盜文物的持有者應該歸還被盜文物；被盜文物的善意取得人在歸還文物時，有權獲得公平合理的補償。

　　遼沈晚報：現在一談及回歸，人們總是很喜歡說，根據國際公約被搶掠的文物都應歸還原屬國，用法律說話，似乎是很簡單的事情。

　　王開璽：很遺憾，在我們的文物追討過程中，有些文物劫掠者，往往特別強調“法不溯及既往”的國際法原則，使這些國際公約很多時候失去了效力。

　　另外還有重要一點就是，英、美、法等國并沒有加入公約，因此，當我們向這些沒有締約的“文物流入國”提出追討要求時，遭遇到了許多人為制造的困難。

　　追討要慢慢形成新的國際慣例

　　遼沈晚報：也就是說公約也不能確保我們追回文物了。

　　王開璽：中國政府于1997年3月簽署公約時，聲明保留對歷史上被非法掠奪文物的追索的權利。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也提出：任何因戰爭原因而被搶奪或丟失的文物都應歸還，沒有任何時間限制，但主要西方國家并不受這種單方面聲明、原則的約束。

　　現當代國際法的條文淵源，一個是國際條約形式的條約國際法，另一個則是國際慣例形式習慣國際法。我們有可能推動國際公約得到踐行的是國際慣例。魯迅先生有句話，“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國際上已多有追討被搶文物成功的先例，我們要做的就是一直追討下去，討回的文物多了，次數多了，也就慢慢形成了新的國際慣例，迫使那些國家接受公約約束。

　　遼沈晚報：這個過程似乎相當漫長。

　　王開璽：當年埃及為了討回自己的文物，向法國追討了166年。埃及成功經驗一是要堅持不懈，二是追討文物關鍵是要有個專門的機構去進行。目前我們國家這方面有所缺失，既無專門機構也無足夠的資金支持。

　　花錢去買等于承認掠奪合法

　　遼沈晚報：近年來，圓明園文物大多是在拍賣會上花高價購回。民間力量似乎已經成為了促使文物回歸的主力。

　　王開璽：除了某些極具文物價值，而又無法通過其他途徑追討的文物之外，對于其他文物，我是堅決反對高價回購的，否則的話，就使得那些被劫掠文物的身份變非法為合法了。

　　遼沈晚報：但是國際公約不是并不能確保追回文物的嗎？

　　王開璽：其實要是想通過法律手段解決這個問題，也并非毫無辦法，那就是去研究侵略者掠奪圓明園當時他們本國或本地區的法律或區域國際法。如果在他們當時相關的法律中有歸還這方面條款的話，將有可能成為我們追討文物的突破口。當然這需要國家出面支持，而以后走法律程序時，也需要國家作為訴訟主體。

　　關于文物追討，我想用一句話概括：前途是光明的，道路則是非常非常曲折的。

　　本報主任記者 李振村 特派北京記者 康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