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主張“九·一八”事變為抗日戰爭起點嗎

　　毛澤東主張“九·一八”事變為抗日戰爭起點嗎

　　持“九·一八”事變為抗日戰爭起點說者，往往引用毛澤東的一句話作為依據：“中國人民的抗日戰爭，是在曲折的道路上發展起來的。這個戰爭，還是在一九三一年就開始了。”(《毛澤東選集》合訂本，人民出版社，1964年版，第935頁)這給人以印象，似乎毛澤東和中國共產黨是主張以“九·一八”事變為抗日戰爭起點的。可是，實際情況果真如此嗎？為避免斷章取義理解毛澤東的著作，我們現將毛的這段話完整地引出，進行分析：

　　“中國人民的抗日戰爭，是在曲折的道路上發展起來的。這個戰爭，還是在一九三一年就開始了。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日本侵略者占領沈陽，幾個月內，就把東三省占領了。國民黨政府采取了不抵抗政策。但是，東三省的人民，東三省的一部分愛國軍隊，在中國共產黨領導或協助之下，違反國民黨政府的意志，組織了東三省的抗日義勇軍和抗日聯軍，從事英勇的游擊戰爭。這個英勇的游擊戰爭，曾經發展到很大的規模，中間經過許多困難挫折，始終沒有被敵人消滅。一九三二年，日本侵略者進攻上海，國民黨內一派愛國分子，又一次違反國民黨政府的意志，率領十九路軍，抵抗了日本侵略者的進攻。一九三三年，日本侵略者進攻熱河、察哈爾，國民黨內又一派愛國分子，第三次違反國民黨政府的意志，并和共產黨合作，組織了抗日同盟軍，從事抵抗。但是，一切這些抗日戰爭，除了中國人民、中國共產黨、其他民主派別和海外愛國華僑給了援助之外，國民黨政府根據其不抵抗政策是沒有給任何援助的。相反地，上海、察哈爾兩次抗日行動，都被國民黨政府一手破壞了。一九三三年，十九路軍在福建成立的人民政府，也被國民黨政府破壞了。”(同上，第935-936頁)

　　毛澤東這一段話，出自其《論聯合政府》一文。它是毛澤東于1945年4月24日向中共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提交的書面報告。對此文中有些提法要加以分析。值得注意的是：

　　1、此文是中國共產黨的政治宣言，中心是要求廢止國民黨一黨專政，展示中共各項政治主張。文中述及抗日戰爭的發展過程，目的不在敘述歷史，而是為了批判國民黨，“不但不能打敗日本侵略者，而且在某些方面來說，它是在實際上幫助日本侵略者危害抗日戰爭的”。(同上，第934頁)它進行的是政治性論辯。

　　2、毛澤東這段話中使用“中國人民的抗日戰爭”，而沒有用“中國抗日戰爭”，它強調“九·一八”事變后的抗日戰事，是人民抗日，“違反國民黨政府的意志”的。

　　3、毛澤東“中國人民的抗日戰爭……還是在一九三一年就開始了”的提法，并非著意確定中國抗日戰爭起始的時間，而是為了論證，從1931年“九·一八”事變起，國共兩黨對抗日如何存在兩條路線的對立：國民黨政府如何不抵抗，不援助東北、上海和察哈爾發生的抗日戰役戰斗，而共產黨對這些抗日戰事給予了“領導”、“協助”、“援助”。

　　4、毛澤東這段論述中，有些提法并不準確。例如，他說：對“九·一八”事變后的“一切這些抗日戰爭”，“除了中國人民、中國共產黨、其他民主派別和海外愛國華僑給了援助之外，國民黨政府根據其不抵抗政策是沒有給任何援助的”。實際上，1932年的“一·二八”淞滬抗戰，除由第十九路軍發動并英勇抗日作戰外，國民政府曾派出了第八十七師、第八十八師和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教導總隊等部，組成第五軍，開赴上海參加抗戰。國民政府航空署也支援這次淞滬抗戰，中國航空隊首次與日軍進行了空戰。1933年長城抗戰時，除第廿九軍(宋哲元)、第三十二軍(商震)等部和東北軍外，中央軍第二十五師(關麟征)、第二師(黃杰)均直接參加了作戰，非常英勇，作出了很大犧牲。這次戰役是由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北平分會代委員長何應欽指揮的。

　　5、特別需要注意的是，毛澤東用了“一切這些抗日戰爭”的提法。從語法上分析，“抗日戰爭”前，加上“一切這些”的定語，豈不是表示多數嗎？難道“抗日戰爭”不止一次，而是多次？這不是很奇怪嗎？仔細分析一下，毛澤東這里所說的“一切這些抗日戰爭”，指的就是東北抗日義勇軍、抗日游擊隊和“一·二八”淞滬抗戰、長城抗戰、察哈爾“抗日同盟軍”等抗日戰斗、戰役。原來，這里“一切這些抗日戰爭”中的“戰爭”一詞，其涵義應是指那些抗日的戰役、戰斗、武裝抗日活動。而用“戰爭”一詞，實際上不如用“戰事”一詞準確——“戰事(戰役、戰斗)”，才有多數(次)。這一段話開頭“中國人民的抗日戰爭……還是在一九三一年就開始了”，實際是說：“九·一八”事變后，抗日的戰役戰斗即已開始了。

　　通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毛澤東并未認為“九·一八”事變是中國抗日戰爭的起點。以毛澤東的這段話作為論證“九·一八”事變為抗日戰爭的起點，不能成立。

　　其實，毛澤東的著作中有許多地方提到有關抗日戰爭開始的時間，但不是“九·一八”事變。就在上述毛澤東《論聯合政府》一文中那一段話的前面一頁，就有一句“八年抗戰”的提法：“對于中國八年抗日戰爭的各項經驗，也還沒有作出全面的總結來。”毛澤東說的是“八年抗戰”，不是“十四年戰爭”，即是以1937年盧溝橋事變為開端的。

　　毛澤東肯定以盧溝橋抗戰為抗日戰爭起點，關于“八年抗戰”的提法，有許多。如：1938年5月，他在《論持久戰》一文中說：“偉大抗日戰爭的一周年紀念，七月七日，快要到了。”(《毛澤東選集》合訂本，第407頁)

　　中國共產黨的大量文獻，都是以1937年7月7日，作為抗日戰爭的起點的。抗戰八年間，每年7月7日，為抗日戰爭周年紀念，中共中央都發表紀念“七·七”抗戰宣言。

　　總之，中國共產黨從來就是以“七·七”盧溝橋抗戰作為抗日戰爭的開端，使用的是“八年抗戰”的說法。

　　曾景忠

　　(作者為中國社科院近代史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