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共和黨可能在即將到來的中期選舉中失去國會龍頭的地位，美國總統布什不惜“親上火線”，于10月25日召開新聞發布會，就美國在伊拉克的政策提出最新說明。面對主流媒體“炮聲隆隆”，不斷攻擊共和黨的選舉致命傷——伊拉克戰爭，快要招架不住的布什拋出為伊戰“標桿”的誘餌，試圖轉移公眾對伊拉克戰爭進展的不滿和對駐軍看似永無盡頭的憂心。然而，仍信誓旦旦地稱美國“正在打勝仗”的布什卻沒能掃除眾人的疑慮。在其長達一萬余字的公開演說后，華盛頓觀察家多將布什的孜孜勸誘看成是選戰伎倆，即使言之鑿鑿，卻沒有改變伊戰的基本政策。

　　“布什的演說主要是為了對伊拉克政府施加壓力，逼他們采取修憲和解散武裝組織等行動。”曾在里根政府時期任助理國防部長的勞倫斯·考伯對《華盛頓觀察》周刊表示道，“布什說我們正在贏得這場戰爭，也只是為了不讓駐伊美軍失去信心而已。布什是想要借此聲明多掙點時間罷了。”

　　美國著名智庫布魯金斯學會高級研究員邁克爾·歐漢倫也認為，布什通篇演說的重點在于告訴國人：他對伊戰的承諾還是十分堅定的。

　　“我不認為布什總統的談話表示他有意根本上改變美國的伊拉克戰略。”歐漢倫對《華盛頓觀察》周刊說，“如果民主黨在這次的中期選舉中表現出色，奪下至少眾議院的多數席次，美國人民的心聲或許才能在華盛頓真實地反映出來。”

　　“即使民主黨掌握了國會多數，他們能做的也有限，一個選擇是刪減伊戰預算，另一個是彈劾布什總統，我認為這兩個舉動都不太可能發生。”俄亥俄州立大學政治系教授約翰·繆勒對《華盛頓觀察》周刊評論道，“布什不會愿意去做那個承認伊戰失敗的總統，就象當年尼克松一樣。雖然現在連不少共和黨人都開始攻擊他，但解決伊拉克問題的其它選項——不論好壞——并不存在。伊戰已經成為美國外交史上繼越戰之后的又一大敗筆。”

　　布什沒有撤軍時間表

　　聽完布什連篇演說后，不少記者和聽眾都搔搔頭，直問：布什說伊拉克政府得在特定時間內承擔起維護秩序和安全的責任，卻沒有明說若是伊拉克政府在期限內達不到這些目標，美國該如何回應？布什的回答也頗令人傻眼：這是“假設性的”問題，我不便回答。

　　對于布什總統刻意避談目標無法達成的后果，考伯評論道：“就算伊拉克政府無法限期完成目標，布什政府也不希望采取任何行動，因為布什若是承諾，美國在此情況下就要撤軍，等于是屈服于民主黨的主張。因此布什不會去表明伊拉克政府不符期望的后果會如何。”

　　繆勒則認為，布什的談話顯示出“現實正開始慢慢穿透”進入布什的腦海，暗示布什有可能著手改變伊拉克政策。

　　“但是聽眾不應該對布什的話太認真。這有可能只是選舉語言，而布什的計劃本身還顯得具有試探性。”繆勒對《華盛頓觀察》周刊評論道，“布什不使用‘最后期限’而是‘標桿’這個詞，玩弄的是語義學上的伎倆，因為后者的結果沒有前者那么嚴重。從布什的角度出發，他這么說也能保持住政策彈性。”

　　布什雖然對提撤軍時間表萬分地不情愿，卻也不能不顧現實，所以硬是將每每掛在嘴邊的“維持既定路線”之類的語言從演講稿中拿下。

　　歐漢倫認為，布什仍然堅信美國有能力讓伊拉克重新站起來的想法是過于樂觀了，而布什如此的樂觀信仰使其很難接受目前伊戰策略的失敗。歐漢倫強調，除非民主黨在中期選舉中打敗共和黨掌控的國會，否則很難看到伊拉克政策的本質變化。

　　繆勒卻不認為民主黨把持下的國會能對伊拉克政策做出決定性的改變，他以越戰的歷史教訓為例。1968年時，共和黨的尼克松贏得總統大選，國會卻是由民主黨人占據，盡管這樣的局勢加快了美軍撤離越南的步伐，但撤軍人數卻不多，也沒有完全結束越戰。繆勒預測歷史可能在今年的中期選舉后重演。

　　眼看伊拉克這個大泥沼就快將共和黨的勝選希望吞噬，共和黨人中已經開始出現動搖的情況。共和黨參議員林塞·格雷厄姆日前就公開表示，伊戰幾近混亂局面，而目前的計劃并不奏效；選情告急的共和黨紐約州眾議員克里斯·謝斯更是直截了當地說，布什政府的伊戰策略犯了許多錯誤，而他計劃提出“撤軍時間表”，逐步將美軍撤出伊拉克這個馬蜂窩。

　　目前在美國進步中心擔任高級研究員的考伯說，布什面對黨內同僚的巨大壓力，也不得不出面面對選民說明伊拉克政策。像謝斯這樣明目張膽地“變節”，為的也不過是多拿幾張選票，是不是真能讓謝斯連任成功卻還是未知數。考伯還強調，共和黨在選前就出現“窩里反”的情況，相信選舉結束后，不論共和黨是否能繼續掌控眾議院，只會有更多的共和黨人士挺身而出，站到布什的對立面，催促布什對伊戰策略做出重大改變。

　　“現在的關鍵在于‘伊拉克研究小組’的研究報告出爐。”考伯分析道，伊拉克研究小組由共和黨大老、老布什當政時期的國務卿詹姆斯·貝克和民主黨人士李·漢密爾頓聯合領導。有鑒于貝克是個忠貞的共和黨員，曾為小布什當選化解風波，還曾在里根時期擔任白宮幕僚長和財政部長，同布什家族的關系良好，一般相信此小組最后歸結出的建言，將對布什的改弦易轍起到很大的作用。

　　考伯稱，據他所了解，貝克等人的研究方向也偏向逐步撤軍，也就是逐漸撤出大部分的駐伊美軍，但留下部分美軍常駐伊拉克。

　　繆勒則沒有考伯樂觀。“伊拉克研究小組或許能讓布什改變政策，從伊拉克撤軍，但我是持懷疑態度的。”繆勒表示道，“要撤軍等于是要布什承認錯誤。反正布什只剩不到兩年的任期，早就是‘跛鴨’一只，他大可繼續在伊戰上挺下去，再輸也不過如此了。”

　　歐漢倫卻不忘警告，伊拉克的問題不是撤軍就能解決的：“目前的伊拉克政策還有很大的改善空間，撤軍只是整個問題的一部分癥結。現在我們只關注撤不撤軍的問題，說實在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民主黨的議題操作。”

　　美國下“最后通牒”？

　　對照布什的樂觀態度，戰場上的現實是，剛剛結束的10月份，美軍在伊拉克的單月死亡人數再創記錄：共有103名美軍不幸命喪黃泉，是美軍今年以來死亡人數最高的月份。相較于2004年美軍在費盧杰和伊拉克南部為了掃蕩遜尼派叛亂分子和什葉派救世軍而發起的大型突襲行動，造成當年4月份135名美軍死亡的慘重記錄，2006年10月份的美軍傷亡則多是由單一的路邊爆炸裝置和小型槍械襲擊所造成，更顯示出伊拉克武裝民兵和外籍戰士的猖獗。

　　伊拉克戰事每況愈下，搞得滿懷信心的布什也不得不學會降低標準。以前總是說除非伊拉克脫胎換骨成為“民主國家”，否則美軍絕不撤退的布什，在25日的演說中則明顯地后退了一步，在提及打贏伊戰的定義時暗示，一個穩定、能夠自給自足的國家就足以構成“勝利”的必要條件。

　　“布什的確在伊戰中進行戰術上的調整，例如將駐伊美軍大舉集結到巴格達以平息當地的叛亂，但卻沒有成功。事實上，布什政府在伊拉克戰場上的許多重要的戰術調整都沒能成功。”歐漢倫表示道，“現在共和黨內部有大約四分之一的人主張撤軍，如果加上90%的人都支持撤軍的民主黨掌控國會，才有可能對布什施加壓力，逼迫他改變伊戰策略。布什也才可以借用民主黨掌握國會的現實來向(伊拉克總理)馬利基政府施壓，逼迫他們挑起維持治安的重擔。”

　　布什總統通過演說公開向伊拉克政府喊話，希望伊拉克政府和軍隊承擔起維持治安的重任，停止境內什葉派和遜尼派穆斯林之間血腥的宗教沖突，并鏟平沖著駐伊美軍而來的暴力襲擊。然而，就在布什公開發表演說的數個小時前，伊拉克總理努里·馬利基卻毫不客氣地向布什政府公開叫板，先是對美軍未事先告知其政府在伊拉克的一場大規模突襲行動表達不滿，接著又對美國駐伊大使和最高軍事將領要求伊軍定出維和時間表大感氣憤，直說伊拉克政府不受任何其他國家的指揮。

　　對于馬利基政府和麾下的伊國軍警遲遲不能鏟平武裝叛亂和宗教沖突，考伯直言，馬利基并不是個強勢的領導人，他也毫無推動伊拉克憲改和解除武裝分子的政治資本可言。伊拉克的中央政府如此軟弱，自然無力促成地方各派系的和解，更別說停止暴力紛爭了。

　　“馬利基是什葉派人士，他還需要(救世軍領袖)什葉派教長薩德爾在國會的那30張選票呢，更別說去解除救世軍的武裝了，”考伯說道。考伯進一步表示，考慮到伊拉克的中央政府過于薄弱，美國早就希望伊拉克政府成立后能修改憲法，讓中央政府只坐虛位，由地方政府掌握實權，沒想到本來答應這么做的馬利基卻遲遲沒有實際行動。

　　歐漢倫卻提出更為悲觀的看法：“我之前的猜測是，馬利基不愿干涉境內的宗教沖突，原因是他希望什葉派從中勝出，這也是為什么伊拉克憲法中沒有如事前的討論結果，明文規定分給遜尼派一部分石油利潤，馬利基也沒有去制止什葉派武裝分子的暴力行為。”歐漢倫警告道，“隨著事態的發展，我開始認為我的猜測是成真了。”

　　解決伊戰的下下策——三分伊拉克

　　華盛頓的外交政策專家近日無不在絞盡腦汁地設法收拾伊拉克這個爛攤子，其中一個提案近來受到不少的矚目。民主黨參議員約瑟夫·拜頓和美國對外關系學會前會長萊斯理·吉爾伯日前提出將伊拉克“三分天下”——庫爾德人占據北部，遜尼派占中間，而什葉派則掌握伊拉克南部，通過這三個自治區來緩和伊拉克境內暴力頻仍、幾近內戰的窘狀。對于這樣的想法，包括來自德州的共和黨參議員凱·哈奇森都表示可以考慮。

　　“由于占人口少數的遜尼派所盤踞的伊拉克中部沒有石油儲藏，因此遜尼派和什葉派的利益沖突不易擺平。可行的解決方法或許是讓什葉派分給遜尼派20%(類似遜尼派占伊拉克人口的比例)的石油收益。如此一來，庫爾德人、遜尼和什葉派人士各踞一方，井水不犯河水，”考伯評論道。

　　歐漢倫也不得不承認，三分伊拉克或許能成功，但近來他所聽到的一些提案還不足以說服他相信它們會是可行的，但是美國在別無他法的情況下，雖然三分伊拉克并不容易，卻可能是最后的一招。

　　“關鍵在于各方能夠在石油利益的分配上達成協議。如此一來，遜尼派和什葉派武裝分子也少了彼此攻擊的一個理由，或許可緩解伊拉克的宗教沖突。”歐漢倫說道，“但是這個計劃很難執行，三分伊拉克應該是最后的手段。”

　　繆勒卻直言道，伊拉克現狀實際上已經是庫爾德人、遜尼派和什葉派各自為營了，遜尼派和什葉派的區隔在巴格達尤為顯著，而且這樣的情況讓他聯想到波斯尼亞內戰的歷史，當時也出現在宗教基礎上建立的不同軍閥，各自為政的情形。

　　“有些人認為三分伊拉克就能解決伊拉克的問題，但我認為即使美軍最后撤離伊拉克，伊國境內的宗教爭斗恐怕還會持續下去，”繆勒表示道。

　　歐漢倫最后感嘆道：“從某種程度上講，美軍已經卷入伊拉克的內戰中了！當然，恢復伊拉克在一些層面上的秩序還是有可能的。我認為，現在還不是完全放棄伊拉克的時候。”

　　(徐琳 / 《華盛頓觀察》周刊 2006年第4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