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特約撰稿苗晨女士，長期在德國工作學習，親眼目睹中國低齡留學生在海外的困境。她最近回到北京過“五一”節，特意投書本報，呼吁望子成龍的家長在考慮送未成年的孩子到國外留學時，一定要三思而行，尤其是不要通過一些不明就里的中介公司，因為“那是火坑啊！”

　　我長年在德國工作，最近回北京探親。很多親戚朋友街坊鄰居都來找我，詢問出國留學的事情。他們不是自己要出國，而是要把自己剛剛上中學或準備上中學的孩子送到國外讀書。很多人告訴我已經找到了中介公司，甚至錢都交了。我仔細一問，發現他們很可能是“上當”了，我跟他們說你們哪里是在送孩子去留學，你們是在送孩子進火坑呀！

　　中介公司的人沒影兒了

　　兩個月前我在德國的一家超市購物，看見幾個中國學生手里拿著一盒大米在討論，我好心，走過去告訴他們這是美國大米，米粒發黃，而且硬，不適合中國人吃，并指給他們另一種。他們一看見我是中國人很高興，迫不及待地請我給他們看一封信，他們不懂德語讀不懂。我一看才知道那是他們房東給他們的一封收回住房的信，請他們在三個月內搬出住房，原因是他們這套只有60多平方米的三居室已經住了九位學生。房東認為這么多人居住不僅使水電費用增加，而且擾鄰，所以決定收回住房。學生一聽我念完就大叫起來，他們說原來和中介公司談好的，包半年帶家具住房，兩人一間，可是來到一看不僅沒有家具，而且三人住一房間，他們用了兩個星期的時間四處尋找，因為有好心人告訴他們在哪里可以撿到人家用剩的舊家具，這才好不容易撿了點“剩兒”，總算安頓下來，可現在房東卻要收回住房。他們問我怎么辦？我說你們現在首先要和中介公司聯系，問清租房合同是怎么訂的，看看他們是否可以給你們解決問題，他們說從到了德國后就沒有再見過中介公司的人，而且那人現在根本不在德國，他又回中國招收學生去了。看著他們無助的樣子，我也愛莫能助，只能提醒他們如有機會就趕快去找房子。

　　所謂的語言學校就是蒙人的

　　我生活在德國中部的一個只有20萬人口的中型城市里，近兩年來到這里留學的中國學生年齡越來越小。他們大多數出自獨生子女家庭，從小嬌生慣養，生活能力很差，心理承受能力也差。這些孩子出國后面臨的最現實的一個問題就是吃飯。他們大多數孩子在家里連碗都很少去洗，何況做飯呢？學生宿舍里住著一位北京來的女中學生，出國前從來沒有做過飯，出國時，家里為她準備了一本菜譜帶到了德國。有一次我在學生宿舍看到她正在一邊翻著菜譜一邊嘴里啃著干面包，問她這干嗎？她說看著魚香肉絲的制作方法就著面包吃，不然面包難以下咽。我提醒她此法不是長久之計，不然身體會垮的，一年后，聽說她營養不良得了腎炎，不得不回國治病。

　　還有每個想在德國學習的學生都不可避免地要通過語言考試這一關。我國的大多數學生在學校學的都是英語，到德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通過德語考試，即DSN。每個留學德國的學生必須在兩年的時間內通過該考試(因語言學習的簽證最長為兩年)，而且只有兩次機會。如果兩次考試都失敗，該生將被取消在德的學習機會。所以對每個學生來講，都是非常嚴峻的考試。在異國求學，首先要努力學習，同時還要有堅強的意志和精神承受能力。我認識一位姓孟的上海女孩，出國前是上海旅游學校的學生，已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本想再學德語，問題不大，可是第一次DSN考試就失利了。眼看簽證還有8個月就要到期，她必須在8個月內通過語言考試，可想其壓力之大，在這種強大的壓力下，她的精神崩潰了，于是她逢人就說德語，隨后立即問對方，你看我的德語怎么樣？對方自然會夸她說得不錯，于是她就認為她的德語老師不喜歡她，存心要加害她，有意不讓她過關，后來發展到走路都是鬼鬼祟祟不斷回頭張望，說她老師在跟蹤她，要殺她。回到家里后把窗簾拉得死死的，晚上不敢開燈，給朋友打電話哭訴，說她說老師在門外盯她的梢，要害她，并將她的老師告到大學的外事辦。學校在發現她的異常舉動后，通知了使館的教育處，并和他上海的父母取得聯系，將她送回了上海。

　　我回國的這幾天知道，近年來很多國內的家長熱中于將自己尚未成年、還在讀中學的孩子，或者是剛剛畢業的高中生，還有在國內大學才讀了一兩年的孩子送去德國讀書。這些人通常是由國內的一些中介公司代為辦理入學手續，其中很多學校是應運而生的，這就是所謂的語言學校。這些孩子到達德國后，被送到一個由幾個德國人臨時為中國學生成立的語言學校，幾十名學生都是中國人，他們每天見面，只在課堂上跟老師學說幾句德語。下課他們吃在一起，住在一起，很少有機會說德語。

　　我真不忍心告訴他犯了一個重大的錯誤

　　去年5月我在從北京飛往法蘭克福的飛機上遇見了27位由中國沈陽大連兩地前往德國留學的學生。他們全部是由一位在漢堡的中國人和德國Jena等語言學校聯合起來，在當地招生的。這些學生都是20上下的年輕人。有個小伙子拿出他的入學通知書和地址給我看，并問我對這個學校了解否。很遺憾，在德國比較著名的語言學校中沒有它的名字，他又問起我怎樣去Jena這個城市，我告訴他Jena在前東德地區，是一個大學城，從法蘭克福乘火車就可以過去，但中途要轉車。可是飛機到達法蘭克福時已經是晚上，不知他們是否能當天趕到Jena市，不然只有在火車站過夜了。我問他有人來接你們嗎？他說沒有，只在Jena有人接他們，我問他們為什么去Jena讀書，他說是因為Jena便宜，它是前東德的城市，各方面的條件都差些，只需交12000元的手續費，而要想去西德的大城市如漢堡、法蘭克福、科隆等就要交20000 30000元手續費。他問我Jena好找工作嗎？他的父母傾家蕩產，為他準備了10000馬克生活費，所以他急需在短期內找工作。我告訴他這種可能性極小。第一在德國工作機會少，特別是前東德地區，那里當地人都很多在失業，你一個外國人語言又不通，哪會有工作給你？第二你是學語言的學生根本就沒有打工許可，因此也沒有人敢雇傭你。聽后他一臉惆悵。然后狠心說，那我就努力讀書爭取早日過語言關，進大學學習。我問他以前是學什么專業的？他說他是東北某大學二年級的學生，學電子的。我說你的專業很好，為什么不學完再出國呢？他說很早就想出國讀書，早走早讀完，看他滿懷希望的眼神，我真不忍心告訴他犯了一個重大的錯誤。以他的情況恰好在國內沒有達到三年的大學學齡，不可能直接申請進入德國大學學習。看來他必須先進入大學預科班學習。他將面臨著德語考試，大學預科班的文化課考試。這樣對于他來說既拉長了學習時間，又增加了考試的科目和難度。我又問及其他同行的幾個年輕人，他們有的是國內大學的在校生，有的只是高中畢業，想在德國圓完大學夢。如果他們在有限的時間里(我在前面提到過在德國讀語言的時間是有限制的)取得不到在德國讀大學的資格，只能在兩年的時間學上幾句半生不熟的德語后回國，為此付出如此高昂的代價是否值得呢？

　　你能勾上國內私立學校的校長一塊蒙錢嗎？

　　我當然知道做留學生意很有錢賺，我也不是沒有這樣的機會。在回國前，曾經有人試探性地問我是否認識國內的中學老師，最好是私立中學的。我問做什么？對方說如果認識這些學校的老師，最好是校長，那賺錢就太容易了。由老師或者校長向學生介紹留學德國的前景，然后告訴學生現在有這么一個機會，我們學校和德國的一所語言學校有合作，可以優惠本校的學生赴德國留學。我說那么是哪所語言學校愿意和中國的中學有合作呢？對方說只要你能找到這么一個校長，我們立刻成立一個語言學校，這有什么不可以呢？賺錢以后大家分成，再說有些小地方沒見過世面的校長沒準還求你少收點錢把他的孩子辦出去呢！

　　我想了半天，沒有答應。中國有一句成語“誤人子弟”，這是缺德的事情，我怎么能收了人家的錢把人家的孩子送進火坑呢？

　　當然由于德國實行免費教育，因此對中國的很多家庭有很大的吸引力，由于國內近年越來越昂貴的教育費用，使得很多人認為不如將孩子送到德國去留學，一來只需支付學生的生活費(一般一個學生的月生活費大約在1000馬克，約4000元人民幣)，二來學成之后又可獲得洋文憑，有利于今后的求職。三來如果有機會也可能被歐洲的公司錄用，可以長期留在國外。

　　我們很多人只看到了在德國留學有利的一面，但是很多人對于其不利的一面了解甚少，加之近年來許多惟利是圖的留學中介公司一轟而上，他們注重在事先將去德國留學的有利之處大肆渲染夸張，而對其不利的一面很少提及，國內的許多留學生中介公司為了掙錢，把自己宣傳得天花亂墜，說什么提供學校、負責接待、接機、提供住宿等等，致使很多學生在到達德國之后遇到許多意想不到的難題。至少我就碰到過這樣“上當”的國內留學生，都是同胞呀！他們踏上德國的土地之后，發現自己所面臨的待遇和以前國內中介公司宣傳的根本不一致，這個時候真是舉目無親，太可憐了！尤其是一些中學生高中生，他們在國內嬌生慣養，被蒙到異國他鄉束手無策的時候真是讓人看了心里難受。

　　(摘自《中國青年報》)